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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打拼4-4

正文 打拼44分节阅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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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清楚。swisen.com我坐牢之前,和黄皮的关系也算是半个兄弟。这件事,只要你不动,我可以帮你给个保证,我保证黄皮不得再搞哒。”

    “哦?”

    “小钦,你还是没有出门受苦的。在家百日好,出门万事难啊!黄皮也出去这么些年哒,哪个不想呆在屋里,是不是?这回自己的爷老子死了,都没有送到终。他未必好想啊?再说他手脚也不方便,这次回来也不想出去哒,想在家里安安稳稳搞点什么小生意,打哈牌,喝哈酒,舒舒服服就要得。黄皮和你这个事,我专门也了解了下。和他有仇的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义色啊、铁明啊,都在里头。他要搞,搞得过来?你放心,我给他也说哒,来看看你的意思,毕竟和你和他都是这么些年的老关系,多少当把我夏冬一个小面子。小钦,你怎么看?”

    “他不是想搞我吗?”

    “哎呀,这么大的仇,哪个心里没得想法?我还想打到东京类,是不是?他其实主要也是怕一点,怕你们不让他在屋里呆,不给条活路走。日子舒服哒,哪里还记得个什么仇啊卵,都是假的。小钦,听我一句,算哒,这么多年,什么仇你也了哒,是不是?没得比要。”

    “我也给你句老实话,黄皮回来这么久,一直都是要想搞点生意的,都是为个钱沙。一般的人又怕得罪你和义色,不敢和他搞。我而今准备抬下他,一起搭伙搞点事。小钦,帮个忙!”

    老鼠这段话说的很客气,很委婉,但是里面的意思却很简单。

    我给黄皮留条路走,黄皮就安静过日子,今后两不相干。如果我不留路走,那就是鱼死网破,黄皮拼死也要和我打一回。

    而且除此之外,我还断了他——老鼠的财路。

    默不做声地考虑了半天,我说:

    第340节

    “别的我无所谓,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这个人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东哥,我相信你!只是,我担心……”

    “好!小钦,有你这句话,就作数!要得,小钦,我记在心里的。你放心,没得任何担心的地方,从今天起,只要你有一根毛是掉在黄皮手里的,我夏冬亲自负责!”

    老鼠飞快打断了我的说话,说完之后,他眉眼之间完全舒展开,大笑了起来,很是高兴。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老鼠把话说到了这里,我也不方便再说。又寒暄了片刻之后,他和大屌拒绝了留下吃饭的邀请,起身要走。

    我和小二爷一起送他们下楼。

    在走到场子大门口的时候,老鼠非常亲热又有些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轻轻搭着我的肩膀,眼光目视前方,嘴里说出了一句话:

    “小钦,九镇停车场要承包的事,你们几兄弟应该听到别个讲了啊?”

    抬眼望过去,他却还是依然望着前方的楼梯,没有转头看我。

    心头顿时赫然开朗,我突然之间明白了老鼠今天过来找我的真正理由。

    一百七十二

    近段时间,关于某地铁腕“打黑”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其轰炸性的报道宣传占据了几乎所有主流媒体的大幅版面。黑势力隐隐然超过了腐败、制度、社会公义等陈年老话,而一跃成为导致这个社会堕落疯狂的根本源头。

    这是荒谬的。黑势力可恨,改打改办该严惩,这都没错。

    但是,它绝对不是社会问题的源头。因为,它还不配,它远远没有这个能量与资格。

    这样的造势与“超女”很相像,唯一不同的是“超女”走出的是娱乐明星。而“打黑”走出的却彷佛是几个一身正气,明镜高悬的当代“包青天”。

    只可惜,青天再多,人为治理比之于法治,也只是东施效颦,糊弄苍生而已。

    大多数的朋友从里面看出了政治清明,浩气长存。

    我却看出了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我帮这个东西起了个名字,叫做现代黑帮的共性与发展。

    被打掉的几个老大身上,除了无一例外的有保护伞之外,都还有着另一个共同点,他们以之发家的轨迹惊人相似,翻来覆去都是那样几个行业。

    其中,有一个就是交通运输。

    于是,九镇的流子们也就和这些“黑社会”有了共性。

    停车场,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意思,这只是九镇百姓口中的一个简称。实际上,它的全称叫做“xx县九镇社会车辆营运站”。

    在九镇,有两个停车场。

    一个是属于国有人汽公司旗下,从建国以来,就开始运行从九镇通往各个市县以及周边范围内的路线交通。

    而停车场则是另外一个,它是在九十年代,改革开放进一步扩大,允许民营之后的产物。老百姓自己做起了交通,而且做这行的人还越来越多,但是人气公司却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不许他们入站停车载客。

    于是,九十年代中期开始的一段时间之内,九镇通往各地的主线道两旁,都停满了私有公车。嘈杂不雅的景观,被堵塞的交通以及此起彼伏的拉客声也就在那个年代中留下了深刻的独特印记。

    前几年,开始整治市容市貌,县政府出资修建了这样一个车站,专门用来容纳、管理各种民营线路的公交车。因为在这个车站里面,长期停着各种各样的大巴,中巴,小巴,面包车,比之人气公司的车站显得更为繁华、多样。所以,被九镇人们普遍唤为“停车场”或者“社会车站”。

    前段时间,和樊主任吃饭的时候,曾经听他提到过,县政府为了精简臃肿的机构与人员,想要摆脱下面的一些事业单位,向社会各界公开招包。而九镇停车场就是其中之一。

    交通运营绝对是个暴利的行业,但是,想的人虽然多,能做的却没有几个。因为,这个里面,一定要牵扯到黑道势力。

    我来简单给大家介绍一下:

    原本,在政府管治下的车站,每辆人上客一人,票价十元,可能要分给政府两元。而在私人承包之后,政府的两元还是一分不能少,要照样交。

    那么承包人想赚钱,就只能找司机多收,之前司机只用上交两元,现在也许变为三元到五元。司机也不傻,也要吃饭穿衣用钱,辛辛苦苦跑车,利润几乎全部让你拿了,他怎么活呢?

    那么怎么办呢?

    很简单,控制客源。

    不管承包人是谁,要收到这么多钱的可能性只有这一个。我多收你钱,但是我也多给你客人。

    大家双赢。

    但是,客只有这么多,能够发车的车站却不是只有你一个。你怎么可以保证客人一定会坐你旗下车站的车呢?

    方法有很多,但是最实用,最简单的就是两个字。

    黑道!

    这就是包括某地被打掉那几个在内的很多黑道大哥发家的起源。

    我茅舍顿开,恍然大悟,却没有点破,只是扭过头看着老鼠说:

    “听朋友说过,怎么了,东哥?”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小钦,你有兴趣没有啊?”

    老鼠有些貌似不经心的说完之后,死死盯住了我。

    “我?哈哈,我自己现在一身的虱子抓不完,廖老板的楼盘就要开张,我还要帮他拆迁哒。哪里还有空到九镇搞一腿啊。这不是当别个的财路,招人恨啊?哈哈哈。”

    老鼠对视一眼,两人一起会意地笑了起来。

    他关上车门之前,再次给我保证了一句:

    “小钦,放心啊,莫想多了。黄皮那里我拿脑壳给你保证没得事。”

    “那好,东哥,麻烦你哒。好走啊!”

    我的确不再是当初的胡钦,只可惜老鼠却依旧是老鼠。

    那个打流多年,城府深到可怕,让很多如我一般“成熟”,“聪明”的人吃了大亏也不自知的老鼠。

    那天,老鼠用黄皮为表,以车站的争夺为里,一明一暗,非常成功的给了我一个信息:

    他用停车场的生意换取了我和黄皮之间的妥协。

    我也深以为然。

    直到三天之后,我才明白过来在那一明一暗的最里面,被老鼠所深深隐藏的东西是何等惊人。

    因为,那天一个曾经被我用一键拨号在手机上设置为“一”,却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响了起来。

    三哥约我吃饭。

    第341节

    一百七十三(10.5)

    和老鼠大屌见面之后的第二天,张总顺利办完省城招标的所有事宜,回到了我们的城市休养一段时间。

    今天晚上,廖光惠为他接风,通知我务必到场。

    如果我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那么我想,我一定不会去参加这次聚会。就算它是一个我成功打入流子顶尖集团的绝好良机,我也不会去。

    晚上七点不到,我提前十来分钟到了接风的地方——位于我市当时最豪华的珍珠酒店顶楼一家高级餐厅。

    当我走到那个沙发都是由某种柔软的不知名兽皮做成,甚至连墙壁上也贴满了精雕细琢的红木,奢华到有些过分的包厢门口时,除了海燕之外,大多数人都已经到场。

    张总手上捧着一杯茶坐在首席,右边的位置空着,廖光惠就坐在他左边稍侧的位置上,两人窃窃私语,一派怡然自得。龙袍、元英、小宝正和廖光惠公司的两个副总在其他的几个位置上谈笑甚欢。

    还没有来得及让我向所有人打招呼,正对着包厢门坐,刚好看见我的张总眼睛猛地发出光芒,给我的感觉是那么真诚热烈,高高伸出一只手:

    “小胡,你来哒啊?来来来,过来坐,过来坐。”

    “张总好,廖哥好,龙袍、元英,小宝、胡总、陈总都来哒啊……”

    向大家打着招呼,我走进了房间。

    把龙袍旁边的空椅子拉开,我屁股一抬,就准备要坐下去。却突然看见张总边将他右手的那张空凳子拍的劈啪作响,边大声说道:

    “小胡,来,到这里来,我给你留了位置,坐这里。”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几乎是刹那间,我就意识到了不妥。

    上席只有三张,张总坐中间,廖光惠坐在他的左边,其他人都是依着陪酒的顺序排开。而我,却坐在张总的右边?!

    我低下头看了看旁边的龙袍几人,龙袍微笑着望向我,而元英和小宝的眼中却好象有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再看了看张总和廖光惠,张总满脸希翼,廖光惠则是如同往常般平淡自如,没有任何反应。

    “张总,我就坐这里,我和龙袍坐,那里是你们这些大哥和老板坐的地方,我坐着不像个样子,我个人也不舒服,坐在你和廖哥旁边,我喝酒都不自在。”

    廖光惠的嘴角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张总却一把拉开椅子,对着我走了过来:

    “小胡,你哪里这么多啰嗦话,今天到场的都是最好的朋友,还搞这些东西干什么?来,要你去坐,就去坐!今天我们不搞这些,没得大哥、老板这些事。大家都喝酒聊天,尽兴为止。”

    “张总,我真的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下陪你多喝几杯就是的沙。我真的不去、不去,不是那么回事。”

    我奋力抵抗着张总的拉扯,努力坚持坐下步伐不动摇。

    “小胡,你怎么这么犟啊。要你去就去沙,老廖,你来,你说句话,这个伢儿讲不听啊。”

    我抬头看向了稳坐不动的廖光惠,他微微笑着眯上眼,轻轻点了点下额,又在张开看着我说:

    “小钦,张总喊你来,就来沙。还客气什么,都是自己屋里的人。不碍事,过来过来。”

    我还准备要说什么,却感到腰部被人推了两下,低头看去,龙袍也正笑得一脸灿烂,点头示意我去,嘴里还在轻轻说:

    “去,不要紧,去,去,去。”

    迫不得已之下,随着张总一起,我浑身不自在地坐在了那个扎眼的地方。

    再过了几分钟,海燕与秦明以及廖光惠手下的另一员大将天哥三人,也一起赶了过来。

    酒菜正式开席。

    一百七十四

    那天大家喝酒都很踊跃,不断的灌着张总和廖哥两人。

    酒过三巡,廖光惠还是老样子,不善酒意的张总却已经满脸通红。

    突然他拿着杯酒站起身来,先没有说话,只是扫视了大家一遍,所有人也意识到他有话要说,都纷纷安静了下来。

    “都是多少年的朋友哒,本来不需要讲这些。但是,我今天在这里还是要借老廖的酒来感谢两个人。第一,就是老廖!老兄弟,风风雨雨,一起也这么多年哒,不容易,你和我,我们都不容易。心里有数,来,干!”

    廖光惠淡然一笑,眼中彷佛有着一些很柔软的神情闪过,他也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两个人一碰杯,廖光惠说:

    “意思哈,意思哈,都是老东西,不比以……”

    还没有等他话说尽,三两一杯的水井坊,张总就已经灌进了喉咙。喝完之后,还倒转杯口,故意用种调戏的目光看着廖光惠。

    廖光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只得跟着一口干完。

    等他喝完之后,张总招来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又将自己的酒杯满了起来。廖光惠本来似乎想要出言劝阻,但是看见张总那副神情,只得再次苦笑,把话咽了下去。

    张总举起杯子继续说:

    “我这个人一辈子到现在,老廖,你晓得啦。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啊。我朋友多,过命的只有两个。”

    说到这里,张总和廖光惠再次相视一笑。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了三哥与明哥。我相信,张总过命的朋友里面,廖光惠一定是其中一个。

    “帮过我的人也多。救我命的到现在只有一个!拿个人的命来救我的还是只有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居然毫无来由地“突突”跳了起来。

    果然,耳边听到张总的声音:

    “小胡,站起来!今天老哥哥第二个要感谢的人,就是你!没得你胡钦,就没得我张xx的今天。来,老哥敬你!”

    一股热血涌上了心头,我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站起身之后,我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瞬不瞬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我恨不得又马上坐下去。只是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了。

    “张总,你太客气哒。你莫敬我,我敬你!我这没得什么,都是廖哥吩咐我搞的事,应该的。我敬你,我敬你。”

    边说,我边将杯子迎了过去。

    张总却一手将我挡住,说:

    “小胡,我这个人不像你们江湖人,我不懂你们那些江湖规矩。我只晓得,你救哒我的命。自古以来,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不和你说多,来,老哥来敬你!”

    不待我说话,张总的杯子迎上了我被他抓住的手。“叮”一声脆响,他一饮而尽。

    喝完酒之后,他拉着我坐下了去,再吩咐服务小姐将他放在一边沙发上的包拿了过来。

    打开拉链,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了花纸的小盒子,放在桌上对我说:

    “我问过你廖哥哒,你喜欢什么。他说也搞不清楚,我就随便买了点东西,没得别的意思。小胡,这就是当我给老弟的一个见面礼。”

    当时,我就猜到张总送出手的不会是普通的东西。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贵重,也如此棘手。

    一百七十五

    我盯着桌上的盒子,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说:

    “张总,你真的太客气哒。没得必要,没得必要。我不要,你要送也送廖哥。”

    第342节

    “哈哈哈,你们廖哥什么没得,还要我送啊。我恨不得他送我就好。小胡,不紧说了,紧说就没得意思哒。来,自己看看,要不要得?”

    没得办法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拆开了外面的包装花纸。

    花纸下是一个很别致的方形纸盒,纸盒很轻,当我将它捧在手上拿起的时候,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晃动作响。

    “张总,你莫是看我们胡钦长得乖,给他送的个戒指啊?这个响声,要好大的钻石啊?胡钦,快点看,你发财哒。”

    龙袍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个不小心,一样东西从已经被拆开了大半部分的盒子中跌落下来,在我面前的大理石台面上激起了几声清响。

    我低头看去,一个四四方方,大约两寸左右的黑色塑料物体稳稳当当摆了在我的面前。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

    纵然小黑盒上面没有那个举世闻名的连环四圈标志,我也一眼就能看出它是什么来。

    因为,无数次,我在廖光惠的桌子上、家里、手中都曾经看见过它。

    这是一把崭新的奥迪a6车钥匙。

    我已经忘记了那天在场的其他人看见这把钥匙之后的表情,是惊叹还是艳羡,又或失落、惊奇。

    因为当时我可能根本就没有去看。

    我喜欢车,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车,就如同我喜欢女人。

    但是,那一刻,我的心中却完全没有半分高兴与激动之情。

    我的心底就如同刚进门,张总招呼,要我坐到他旁边一样,只感到了一种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比之开始,还要强烈百倍。

    你可以给我宝马,可以给我奔驰,如果大方的话也许还可以送给我艾什顿?马丁。但就是不能送奥迪a6。

    龙袍新买的路虎,海燕家美国原装的大切洛基都不会比奥迪a6便宜,但是他们也只是路虎和大切诺基。

    中国,是一个很特别的国家。在这个特别的国家里,有着很多种荒谬到让人匪夷所思的东西,其中一种叫做避讳。

    朋友是个矮子,你就不能当着他的面骂人三寸钉;老婆脸大,你也不可以当着她的面说别人是大饼;上司没头发,你更不能当着他笑话秃驴。

    皇帝姓什么,你就当然不能随便用那几个字,不信的话,各位在网上发帖子试试,看能不能发出来。

    总之,只要是在中国,几乎是任何东西,任何人事,都不能避开这两个字。它就像是一道枷锁,捆了我们千年,还要继续下去。

    奥迪a6也是如此。

    自从奥迪集团旗下的a6车型幸得圣宠,被选为官方用车之后,它就开始在中国与众不同起来。

    厅级以上的干部可以用这个车;那些可放着更好的车不要,而偏偏要趋炎附势、一圆乌纱之梦的老板们也用这个车。

    但是,不是厅级,也不是老板的人就算有钱也最好不要用这个车。

    就如同,你在公司上班,你的老板只爱五元一盒的白沙,你再喜欢芙蓉王,也只能躲着抽,而不能在老板给人散白沙的时候,你散芙蓉王,还说白沙不好抽。

    荒谬吗?荒唐吗?可笑吗?可怜吗?可悲吗?

    当然!可是这就是避讳,也是游戏的规则。

    我身在局中,就不能不依规则。

    首先,我们所在的那个小市,在二十世纪初的这两年间,开奥迪a6的确实是有,但还绝对不算很多。今天,我若接了下来,那么如我般年轻就开这个车的就绝对仅仅只有我一个。

    如果这样的话,我保证两天之内,我的所有一切都会随着我的车牌号一起闻名全城,路人皆知。

    假设你个是达官贵人,出行时,却经常看见一个满身痞气的小青年开着和你一样的车,你会不会不爽?会不会觉得掉价?

    树大招风!

    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廖光惠开的就是这个车!

    他是大哥,根深蒂固的大哥,我的大哥。

    我是小弟,立足不稳的小弟,他的小弟。

    一百七十六

    根本没有多想,我伸手就推开了那把钥匙,说:

    “张总,你开玩笑啊!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我不要。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张总也许真的喝多了,更可能是他的骨子里面还是当年那个在北大意气风发,肆意激昂的读书人。

    这样的人在自己人面前,往往会毫无顾忌地表露心声。

    只是他的表露却再次将我逼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他说了一句很不应该去说的话。

    当时,他听到我的说话之后,笑着看了我半天,也不答话,伸手把钥匙再次推到了我的前面,转过头去对着廖光惠说:

    “小胡这个伢儿,我真的喜欢,相当不错。讲义气,懂事,不贪。老廖,好苗子啊!你也多的是人,让他今后跟着我,我好生培养哈,今后是个人才。要不要得?”

    廖光惠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我却突然感觉到掩藏在空气中的巨大危机。我看到廖光惠轻描淡写地扫了我一眼之后,对着张总说:

    “要得沙,怎么要不得?你看小钦他个人,我不管这些事哒。帮得到你更好啊?”

    张总再次回过头来看着我,说:

    “小胡,要不要得啊?到我这里来上班?”

    “张总,你莫开玩笑哒。我一个高中毕业,你那些事,我搞不好,呵呵呵。”

    我的笑声连自己听起来都是感到晦涩。

    “开什么玩笑,我讲真的!高中毕业有什么关系,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没得用,没得用。到底要不要得?”

    我呆在那里,看了张总半天,很坚决的说:

    “张总,你莫讲这些,我欠廖哥的情,他帮了我好多。而且我一个打流的,除哒打流我什么都搞不来,也不喜欢搞。而今这个样子,天天没得事喝下酒,打下牌,蛮不错。多谢你哒。还有,张总,我帮你,是廖哥吩咐的事,应该的。这个东西,我真的要不得。”

    “小胡,人各有志,你想要搞什么,都没得关系。不过,今天这张车,是我的一份心意,你就莫啰嗦哒。”

    张总可能被我的坚决搞得有些意外了,也一改之前轻松的神态,很正经的给我说道。

    “张总,我真的不……”

    “哎呀,老廖,这个伢儿只听你的,你劝哈他。”

    张总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扭过头对廖光惠说。

    “小钦,你收下吧。张总也就是一份心意,一张车没得什么。”

    “廖哥,这个东西真的不太好,我真不要……”

    我还想推辞,可没等我话说完,就听到了廖光惠嘴里传出的另外一句话,一如既往的平淡简短,但是眼神中某种很陌生的东西却让我心神大乱:

    “那你要什么?!”

    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我有些忐忑地望着廖光惠说:

    “廖哥,张总,不好意思,我爸打的。”

    廖光惠微一点头,示意我自便。

    于是,拿起手机,我走出了房间。

    站在走廊上和父亲大概说了四五分钟的话,挂掉之后,正要转头回去,却远远看见包厢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小钦,来,陪我一起上个厕所。”

    走到身边之后,龙袍不由分说拉着我,一起走向了尽头处的洗手间。

    第343节

    一百七十七(10.8)

    龙袍站在一个半月形,四周居然还镶着金线的小便池边,一手撑着墙,非常享受的将脸深深埋在手弯里面。

    早就撒完尿的我只好安静站在一旁,听着龙袍胯下依旧“悉悉索索”不绝于耳,如同洒水车般巨大的响声。自惭形秽之下,莫不做声地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突然,从龙袍的手弯里传了一句说话声:

    “小钦,你把张总那张车的钥匙拿下。”

    我转头看了过去,龙袍却依然保持着四十五度角扶墙的姿势不变,看都没有看我,继续说:

    “小钦,听我的。接下来。”

    “龙袍,你又不是不晓得,今后未必我和廖哥开一样的车啊?我哪么好接沙!”

    龙袍一直和我的关系都相当之好,所以,我也情不自禁地在他面前透露出了一丝心底的怨气。

    “小钦,你听我的没错。”

    龙袍终于拉完了那泡持续将近两分钟的巨尿,身子哆嗦着抖动两下,回过头来看向我。一扫素来标志性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神态,面色严肃得有些异常。

    我马上意识到他并不只是随口给我出出主意那么简单,收起脸上的几丝笑意,也非常认真地倾听起来。

    “小钦,车不碍事。你不要车就麻烦哒!”

    “你是说廖哥和张总会不高兴?”

    龙袍听了我的话之后,并没有马上回答。先仔仔细细盯着我看了半天之后,低下头去将裤子拉链拉了起来,这才又看着我说:

    “你车不要,钱也不要,什么都不要。你要什么?!!你这回到省里面去的事确实做得不错。但是在座的人,哪个不是一步步搞事爬起来的。今天张总把你抬得太高哒,张总这个人,我也晓得,是个直人。对着外人呢,精的很!在朋友面前啊,有些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小钦,我给你说。”

    说到这里,龙袍的脸色更加严峻起来,话锋一顿,继续说道:

    “打流不是你这么打的。出来打流未必真的是为了讲义气,摆人格啊?哪个流子不是为了个钱?不管你差钱不差钱,就算你是真的忠心办事。你在省里拼命搞事。搞完哒回来什么都不要。无缘无故,一点好处都不想得就拼老命帮人办事?哪个信你?你是关公还是浩南哥?义薄云天啊?”

    “小钦,车的事,是小事。你心里怎么想的,别个都不晓得,这才是大事。廖哥当年就是和张总、庞老板绑起哒之后,起来的。”

    我只感觉到浑身的汗毛立起,一股寒意从心底升了起来。

    龙袍走了过来,拉开门的同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

    “老弟啊,你还年轻的很,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滴。”

    我的脑袋一下子炸了开来,看着龙袍,很急切地说:

    “龙袍,你莫想多了啊,我没得别的意思啊!!我只是……”

    “呵呵呵,在我面前有没得都不碍事,我哪么想也没得关系。但是听哥哥一句,千万记好:廖哥一直也喜欢你。要抬你,也是他来抬。沾不得其他人的光,更加抢不得!”

    说完这句话之后。龙袍眼神中的光芒越加让我感到变化莫测起来。

    一百七十八

    我如同被点了穴道般站在门边,愣了半天之后,对龙袍说:

    “龙袍,我明白哒。多谢你!龙袍,我真没有想那么多。”

    “呵呵呵,明白就好。和老子还客气个鸡巴。”

    前一句,龙袍的脸色还严肃无比,后一句马上就回复了本性,嬉皮笑脸对我一笑,搭着我的肩膀一起走了出去。

    “一手的尿,来擦干净哈,呵呵呵呵…”

    再次回到了包厢,虽然没有了开始那样的热火朝天,但是大家依然在喝着。

    那把钥匙也还是摆在我的面前,坐下之后,张总又给我说:

    “小钦,不是个什么值钱的狠的东西,你先收起来,再说真的没得意思哒。”

    我盯着钥匙看了很久很久,才抬起头对张总说:

    “张总,打流的哪个人不爱个面子?哪个又不喜欢钱?这张车给我,我面子也有,钱也有。只是,这件事,是廖哥要我办的,他开始给了我三十万,自己什么都没得,我还先拿了东西。还拿和他一样的车。就算你给我哒,我今后又怎么好意思开啊。”

    张总和廖光惠听了我的说话,两人面面相觑半响之后,一起笑了起来,张总边笑边摇头,嘴里喃喃说道:“人小鬼大!人小鬼大啊。”

    廖光惠笑了半天,脸色非常亲切温和的给我说:

    “小钦,你这个伢儿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想太多。我得什么?我和张总什么关系?我要得什么?你还帮我操起这个心来哒啊。哈哈哈哈,你莫想多哒,这回事我晓得你是拼命在搞,搞得漂亮!这个是你应该拿得。哦,还怕和我开一样的车,我不高兴啊?你廖哥我未必就这么鸡肠小肚,你这个伢儿啊!”

    廖光惠说的很暖心,也很温和,温和到让当时的我居然有了种很想诉说出心中憋屈的感觉。我想,这也许就是一个人独有的可以影响其他人的人格魅力。

    只是,在我感动不已看向他的时候,也看见了另外一个动作。

    在他说话的同时,先貌似不经心地看了旁边不远的龙袍一眼,才再将目光转回到了我的身上,颇有深意,笑意盎然。

    这,也让我想起了三哥。

    那张车,我最终还是接了下来。

    但是,我自己不想开。起初,我想给地儿,结果有了这么一段对话:

    “地儿,这个车你拿去开吧,我个人的车开习惯哒,也还要得。”

    正在专心致志玩着《传奇》的地儿抬起头来,扫了我放在桌上的车钥匙一眼,“嘿嘿”冷笑两声:

    “老子多谢你哒!这里又没得奥迪的3s店(那个年头,只有3s,4s还没有兴起来),万一碰到擦到,出点什么卵问题,老子还要专门跑到省里去一路。而今小偷,抢犯满街都是,开这么张卵车,又是偷又是抢,老子省得天天惹麻烦。万一遇到个招凶滴,撩老子两刀几得舒服是吧?街上又不是没得的士,老子又不是没得钱,到哪里去打不得的啊?你啊!这些卵事找小二爷,今后莫只晓得找我。我没得鸡巴功夫陪你搞!”

    地儿脸上满是厌恶之色,就好像我给他的不是一辆无数人梦想中的奥迪a6,而是一个又凶又丑,人见人厌的女人。

    轻蔑的对着空气吐出一口寂寞的烟之后,他低下头去,看都不再看我。

    哭笑不得之下,我有气没处发的大力摔门而去,身后居然还传来一声响亮的嗤鼻之声。

    原来,奥迪,这么不值钱!

    第344节

    一百七十九(10.8)

    在这条漫长而艰辛,不知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的生命旅途中,每个人都会遇见许许多多,体会着不同生命经历的人。

    这其中,有几个或许可以与你相守相依,分享彼此的生命苦旅,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但其他大多数的人与你相聚一时之后,终将各自天涯,随着时光的长河载浮载沉慢慢飘远,遗失在了记忆的深渊。

    曾经,在那个小小的镇上,我正少年。每天的黄昏,坐在夕阳下,无比憧憬着远方山那一边的风景。那时,有一个人通常都会陪在我的身边,告诉我,山的另一边也还是山。只是走过去,就回不来了。

    我不信!

    如今,我已经翻过了小镇的那座山,发现真的如他所言,山的后面也还是山。不过我不死心,我还在想着继续翻过下面的山。

    只是,恍惚之间,我才蓦然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开始,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再陪在我的身边。甚至,我们都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留给彼此的只是一份回忆与不同生活。

    再见三哥,又值黄昏。

    他给我打了电话,约我吃饭,地点在我们市郊区一家靠经营渔场而闻名的农家乐。

    当他从车上下来,背对斜阳,望着我笑。那一刻,远远看去还是那么意气风发,神采俊朗。夕阳的光线花了我的眼,刹那间,一切都显得无比熟悉,恍如当年。

    我也笑着迎了上去。

    走近之后,才发觉,原来岁月的刀痕也开始缓缓刻在了三哥的脸上。他的眸子一如当年,炯炯有神,威凌四射,当中却布满了细如蛛网的红丝;笑起来之后的法令纹与鱼尾虽然轻淡却也能见;满头乌发依然浓密乌黑,不见了是青春的光泽。

    “小钦,好久没有看到你了,还好吧?”

    伸出去的右手被三哥紧紧握住,干燥、温暖的感觉传来,同时耳边也听到了他熟悉亲切的声音。

    “还好,还好,三哥。你也还好沙,今天就你一个人,明哥不来啊?”

    “呵呵,他还有事。今天,就我们两兄弟好生聚一下。没有喊别个了。”

    “兄弟”,听到这个词从三哥嘴里吐出的瞬间,我感到胸腔里有个什么东西好像突然跳跃了一下。

    这是一个在我心中没有忘记过的词,经历了那么多,我好像还是固守着它的存在。只是,既然经历了那么多,固守住的除了一份回忆,又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呢。

    我弄不清。

    我和三哥吃饭的位置预定在渔场的中心,老板别出心裁地在一汪湖水中央修建了一个六角小亭。

    石桌石凳,夕阳微波,平静安详,颇有古意。

    饭菜还没有上桌之前,我们一人拿着根钓竿,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钓着鱼。

    和三哥虽然不再是从前,但也还是不比像面对老鼠那般需要步步留神。所以,望着面前不远处的浮标,我首先开口说道:

    “三哥,你今天找我,是什么事?”

    “哦,上次就准备要和你吃饭的,结果铁明联系你,你说要到省里去几天。真的,听说你受伤哒,好些没有,没得什么大事沙?”

    三哥转过头来看着我,询问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没得事,没得事。打流的,不是别个出事,就是个人出事,命在就要得哒。哈哈。”

    “那就好,你到省里的事,我也听了一些。不容易啊!你外婆昨天还和我说起你,她也蛮挂念你的。小钦,你也玩了这么些年哒,该懂的你都懂,万事小心!”

    难以自制的感动涌了上来,我说了句“晓得”之后,就低下了头。

    “我上次找你,就想和你谈的。你应该也晓得黄皮回来哒沙。”

    “哦,听到说了,我也一直在留意呢。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啊?”

    “小钦,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办他和向志伟的时候,我说过的话?”

    那天的所有一切,我几乎都牢记在心,不敢有须臾忘怀。但是在三哥的突然询问之下,一时之间,我也体会不到三哥所指的是哪一句话。

    正当我迷惑不已,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三哥已经自己说了出来:

    “我给他说,今后九镇,不许他们两个人再回来!”

    我明白了三哥的意思。

    黄皮回来了,而且没有给包括三哥在内的任何人打一声招呼就回来了。诚然,为他父亲送终是个很好的理由。

    但是,这是打流!什么是打流?

    打流就是如果你被人办了,别人要你不许再回来。那么就算父亲死了也不能回来!

    因为,回来的后果只有一个——你死我活。

    这,就是打流。

    “三哥,你的意思是……”

    “嗯,我要办他。”

    我扭过头看向了三哥,发现三哥也一直盯着我,眼睛里面闪闪发着光,几乎是从闭紧的牙缝中硬生生的又憋出了两个字来:

    “办死。”

    第345节

    一百八十(10.10)

    我又一次见到了三哥特有的那种凶狠表情:

    双眼圆睁,两边脸颊的咬合肌高高凸起,紧紧抿着的双唇上血色尽褪,现出一片透着青的白来。

    我知道,三哥是铁了心。

    对于黄皮,在我内心深处,和三哥的看法是绝对一致的。这个人就是我们两个肉里的针,眼中的刺。一天不拔出,一天都让人不得安宁。

    其实就算三哥不办,我迟早也会做个了解。但,不是现在,因为还远远不到办掉黄皮的最好时机。

    经常听到一句话:稳定求发展。

    这句话是对的,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个人。

    现在的我,刚刚靠着办掉归丸子,和省城之行,在市内打下了名声。

    有着太多的事情,太多的麻烦在前方等待我去处理。走好了,就是名动四方;走不好,则要死无葬身。

    在目前这样的局势下,陷于一段陈年旧怨,与一个非常危险,棘手的人为敌,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怕黄皮!我怕他带给我的任何混乱。

    而老鼠为我提供了可以心无旁骛的机会。

    可惜,看样子心意已决的三哥却笔直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这让我感到相当为难。

    就算这件事我们兄弟不插手,只要出了一点篓子,也很难抽身其外。毕竟,当年那个结下血仇的元宵,我们也是直接当事人之一。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望着三哥,脑中在极速转动着,仔仔细细地考虑了片刻之后,才尽量小心地开口说:

    “三哥,黄皮这次回来,我收到消息说。他还蛮老实的,不像是要报仇的样子。再说,他和向志伟两个人,现在也都是残废,只怕没得什么必……”

    还没有等我说完,三哥的浮标好像动了一下,他猛地一抬手,打断了我的说话。我的目光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起看向了水面,耳边传来了一句淡淡的说话声:

    “小钦,你晓不晓得,石碣,这个地方?”

    石碣,位于广东省东莞市的一个小镇。

    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但是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地方,自从九七年出道之后,我就已经熟如故土。

    无数次,都曾从别人的口中亲耳听到过这两个字,以及这两个字背后那些悲欢离合的恩怨情仇。

    无论是砍了卫立康之后的大小民;还是被大小民砍过之后的卫立康;又或是血拼街头的险儿;再或是当年伏击李杰不成,千里逃亡的老鼠;更或是惹下大仇家的保长、犯了血案的明哥。

    都曾经到过那里,说过那里,描述过那里。

    在九镇所有流子的心中,它除了是一个普通行政地区的名称之外。还有着另外一层特殊的含义。

    它,代表了餐风露宿,尝尽辛酸,深入江湖,尽历沧桑;

    它,是检验一个九镇流子是否具有资历和背景的试金石;

    它,也是一个属于九镇流子独有的避风湾。

    因为,它是是九镇流子拿着鲜血和生命在外面打下的第一片天!

    这样一个地方,我怎会不晓得。

    看着三哥,点了点头,我说:

    “啊,当然晓得。”

    然后,不再说话,静静等待三哥的下文。

    谁知道,他却收回了看向我的目光,分毫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投向前方那颗被微波带动,轻轻摇摆的浮标。

    很久很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一座英俊而没有生命的雕像。

    在我有些忍不住的时候,三哥的嘴巴张开了:

    “那你自然也就晓得悟空啦!”

    一百八十一

    孙悟空,只要是中国人都知道的名字。

    他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紫金凤翎冠,脚踏藕丝步云履,手舞如意金箍棒。带着无尽自由、冲天豪气迎向九天十地那些高高在上,尸位素餐的诸位神佛。

    千种枷锁、万般樊笼、森严等级、世间不公,一棍扫来,落叶秋风,飘摇欲坠。

    在神佛们的战栗与惊惧中,仰天长啸:

    “神如欺我,我自成魔!天若压我,我要齐天!从今往后,千世万年,老孙名曰————齐天大圣!!!”

    盖世的气概,盖世的英雄!

    世间叫李世民的不是只有唐太宗,叫浪翻云的也不是只有“覆雨剑”。但却很少有人的名字或者外号会叫悟空。

    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没人配得上的名字带来的不会是荣耀与光芒,而是鄙视和嘲笑。

    可是,九镇的历史上,却真真实实有个人的外号就叫做悟空。

    这个人不是英雄,他是枭雄。

    我不知道当他刚得到这个外号的时候,有没有人笑过他,鄙视过他。但是,现在一定没有人会这样做。

    多年前,当他带着几个同样从内地小镇出来闯荡的同乡兄弟,一起砍下了石碣那片天之后。

    我想就没有人会笑他了。

    因为,没有人敢。

    三哥确实是九镇多年来当之无愧的大哥,老鼠或许明面上不及三哥,也绝对有着属于自己稳稳当当的一席之地。

    那么,我很难用一个具体的概念来形容悟空的地位。

    我只晓得,就算到了今天,二零零九年的今天。流子辈出的九镇上,也只有两个传奇和一个神话。

    第一个传奇,属于三哥、老鼠、黄皮、罗佬、何勇、北条、老五……。

    第二个传奇,属于六个被称为“九镇六帅”的年轻人。

    而那个神话,只属于两个字,和这两个字代表的一个人。

    悟空。

    传奇让人羡慕,神话让人敬畏。

    我不蠢,当听到三哥突然提起悟空的那一刻,我就马上反应了过来。向来能言善辩的我突然之间彷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努力地张大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只感到满嘴又苦又干。

    憋了半天,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传来:

    “三哥,你是说悟空和黄皮……”

    说到这里,后面的话我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我只希望三哥会对我一笑,然后告诉我,不是这个意思,是……

    可惜,我看到的却不是三哥的笑容。他依然没有看着我,只是面对我的左边脸颊上,咬合肌在不断凸起,凹下,凸起,凹下。

    “悟空和安优是穿开裆裤一条街上长大、一起坐过牢的铁聚。”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悟空和早已被枪毙的,九镇第一代大哥安优是一条街上出来的,安优则是看着黄皮长大的邻居。

    悟空和安优是共过患难生死兄弟,而安优却是黄皮如兄如父的大哥。

    那么悟空和黄皮呢?

    我带着最后一丝希翼望向了眼前这个男人。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一如当年,惶恐无助的我能够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找到那份安全、可靠的感觉。

    三哥的话,却完全打破了我的这份幻想。

    他突然收回了一直看着浮标的目光,转向我,用一种非常奇怪,好像还带点嘲弄的表情说:

    “不然,小钦,你以为黄皮一个残废怎么会这么几年就在东莞那边搞得风生水起,还敢光明正大的回来呢?”

    一百八十二

    一切的事情都随着三哥这句话变得简单。

    老鼠,三天前,我与他正谈笑甚欢,他告诉了我,与黄皮结盟的内幕,却连提都没有给我提过黄皮和悟空的事情。

    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的表明。

    第346节

    曾经,在黄皮回来之前。我们去厦门办罗佬的时候,从东莞赶过来的险儿给我说过一次,黄皮现在混得不错,和当地一位九镇出身的大哥走得较近。

    但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甚至江湖上从来都没有过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传闻。

    当年,三哥告诉我黄皮杀丫头的故事时,我就体会到了黄皮那种让人心底发寒的隐忍性格。可惜,我却还是没有想到他的隐忍会如此之深。

    只图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不会这样,因为这样的日子太累,也太苦。这样的隐忍,只能是以待时机。

    血洗恩仇!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所有这一切背后所蕴藏的巨大危机。

    老鼠和黄皮联手,我不帮三哥,三哥很难赢,但是也不见得就一定会输,四六之数而已。

    现在,却凭白多出了一个悟空。

    这样的三个人,就算我和兄弟们插手在内,与三哥并肩抗敌。面对我们的也只能是灭顶之灾,不会有丝毫胜算。

    我想,全市范围,有资格救三哥,有能力救三哥的也只有两个人。

    廖光惠,皮春秋。

    他们会帮吗?

    不会!

    那我呢?

    正在这时,酒菜已经上齐。我和三哥放下鱼竿,在极度压抑的情绪中吃了起来。

    估计三哥已经看出了我的担忧,吃了没有多久,他主动端起杯子,和我干了一杯之后,说:

    “小钦,你也莫想太多,我就是告诉你这个信,心里好有个准备。悟空也不见得就一定会直接插手,我义色不是说办就办的小麻皮。”

    我点了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满腹心思,说:

    “三哥,那你准备怎么办?”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心里都明白,迟早要搞,先下手为强。”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过段时间吧,我而今要先把手上一笔生意忙完。”

    三哥好像不愿意给我透露出太多的细节,只是点到为止的说了两句之后,就不再多说。

    我也不好继续追问,两人默默地继续吃了起来。

    当时,我的脑海中正在进行着剧烈地思想斗争。就在几乎拿定注意,准备把老鼠见过我,并且意图明显地安抚了我的事情告诉三哥之时。

    三哥突然给我说:

    “小钦,以前的事,莫怪三哥。”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我做梦都不会想到三哥会说出今天这般的话来。一时间,百种情绪,涌上心头。

    “哎,你而今这些年应该也明白哒,什么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钦,莫怪我。”

    “嗯……”

    我飞快地点点头,将脑袋埋了下去,同样飞快地往嘴里大口扒拉着饭,从被塞满的嘴中发出了一个含糊不清地回答。

    “小钦,刚给你说,我而今在搞比生意。停车场的事,你晓得不?”

    停车场!

    这三个字突然让我莫名地警觉了起来。

    看着三哥,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没有任何思索,掩埋起与老鼠见面的真相,说出了一句自己都想不到的谎言来:

    “听樊主任说过,在搞承包是吧?三哥,你要搞啊?那是个好生意啊。你有没得希望啊?”

    “是啊。是个好生意。希望还是有,关系也都搞得差不多了,应该没得大问题哒。对了,小钦,你有没有兴趣。如果有的话,我们两兄弟一起搞。”

    三哥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着我说道。

    那一刻,我却突如其来觉得他熟悉面孔之下彷佛出现了另外一张脸,是那样地陌生,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人。

    “小钦,如果你搞,我和你四六分,算是我换你买码的那笔债。”

    一股无法自制的愤怒、失望与厌恶之情从我心底狂涌而出。

    一百八十三

    那天,我最终还是拒绝了三哥。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老鼠和黄皮结盟,正在和他争夺停车场生意的事情。

    我明白,其实他没有错。

    出来打流的人,归根结底为的就是一个利,谁都没有例外。所以,打动流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利。

    可惜,明白归明白,我却还是不能接受。

    毕竟,他曾是我的三哥。

    接下来的饭两人都吃得索然无味,心事重重。甚至连偶尔的交谈都变得心不在焉。

    离别之前,三哥送我到车门前,他拉着我的手,再一次语重心长地给我说:

    “小钦,考虑哈,停车场的事,只要你搞,我这边随时都等你来。”

    被侮辱的感觉又一次从心底涌起。

    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打开车门。终于忍不住心底的狂潮,我有些嘲弄地扭过头对着三哥说:

    “三哥,老鼠和我吃过饭。”

    三哥的表情最开始好像有些许惊讶,瞬间之后,他彷佛明白了过来。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看着我,眼神复杂倒让人心惊胆颤。

    我关上车门,猛一加油,车子扬长而去。

    开了很久,从后视镜看过去,渐渐远离,越变越小的三哥还是那样失魂落魄般站在路边,恍如雕像,纹丝不动。在周围同样喝酒吃饭的人群映衬下,显得那么寂寥,那么孤单……

    突然之间,悲伤就无法自制地充斥在了安静的车厢。

    我和三哥两人,我们都太骄傲自负,也太相似。

    骄傲自负到纵然彼此有着割不断的浓情,万般渴望对方的依靠。也没有谁愿意有半分低下头,去开口说出一句恳求的话来。

    摇了摇头,我收回了看着后视镜的目光,将车内cd机打开,张信哲的歌声袅袅飘起:

    “过去很熟悉,现在不懂你。想看你眼睛,你却给我背影。如果问原因,可能更承受不起,如就这样离去,我又很难平静。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眼看就要让满心遗憾为爱受罪。你的心回不去了,对不对?不能去怪谁,顶多只能掉眼泪……。”

    两个太骄傲的人可以相知,却无法相守。

    我和三哥再也回不去了。

    当天晚上,我将三哥与我吃饭告诉我的内幕,以及他想要和我联手的意思都告诉了小二爷。

    他听了之后,一脸紧张地看着我说:

    “胡钦,你怎么说的?你答应了没有?”

    “没有。”

    “哦,那还差不多。我告诉你,千万莫要答应。而今这个事我们绝对不要插手!义色这是要摆你上台,当枪用。妈的个逼,胡钦,你要记得,你而今是大哥。手底下这么多吃饭的人,你要是感情用事,哪个都讨不到个好。我们和三哥搞了那么一场,不管你再怎么搞,我们都不可能还像之前哒。明白沙?”

    小二爷说的句句都对,但是却让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安安静静呆着的我感到无比的痛恨与厌恶起来。

    一句话不说,我猛地抬起了头,看向小二爷。

    小二爷明显被我的表情吓到了,身子一下挺直,呆呆看着我。慢慢,我看见他的身体又缓缓朝着后面靠背软了下去,眼神由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紧张,继而是慌乱,躲闪……

    嘴巴张了几张,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我是怎么了?小二爷又是怎么了?

    我怎么会让他的眼中出现这样的眼神,而他又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向我。

    低下头,我嘴里缓缓说出了一句:

    “二爷,我晓得。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对不住哒。”

    半响之后,我听到小二爷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小二爷自己去了一趟九镇,他见了老鼠。

    那天开始,我们抽身事外,完全中立。

    十多天之后,白露已过,秋天降临。

    意料中的危机也以一个意料不到,雷霆万钧的悲剧为开端,爆发了出来。

    第347节

    一百八十四(10.14)

    接下来的那几天是如何度过,我不太记得了,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而已。

    在我脑海中,唯一留下的印象,只有满心的内疚、无奈与缅怀。

    时光流逝中,我莫名其妙地就等来了省城之行后,所得到的第二个回报。与第一次那张奥迪车不同的地方是:

    那次,我是迫不得已,不得不接。而这次,纵然明知一旦接下,未来不远就是刀光剑影,险阻重重;我却甘之如饴,奋不顾身。

    因为我很清楚,这是一个代价可能惨重,却也绝对能让我在市区占有一席之地的巨大回报。

    那是与三哥吃饭后,大概一个多星期的某天,秋雨淅沥,阴霾连绵。

    省城之行,留下的大小创伤,在这样的天气中,又开始一跳一跳,隐隐地疼痛起来。这种痛彷佛遍及全身,随处可寻;细察之下却又如同跗骨之蛆,能很清晰地感觉,偏偏挠不到、揉不着。

    吃了中午饭,我就叫上贾义陪着一起去了市内的某家洗浴中心。

    先去蒸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桑拿,然后手法老到、舒筋活脉的中医按摩终于让苦不堪言的痛楚开始缓解了下来。

    躺在宽大柔软的按摩床上,被疼痛折磨了整整一夜,没有怎么睡好觉的我,眼皮开始越来越沉,耳边播放的电视音与技师敲打我全身的“噼啪”之声也离我越来越远……

    不知道什么开始,迷迷糊糊的我突然听到了一连串的清脆响声,反复而坚定地持续了很长时间。

    声音是那样的熟悉、迫切,我的脑中却完全不能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的响动,而我又应该做些什么。

    接下来彷佛又悉悉索索地听到了几句对话声,一切再次安静了下来。

    我终于从极度的深眠中醒了过来。

    抬眼望去,天色已经全黑,包厢里的灯光却依然没有打开,技师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有贾义依然安静地坐在旁边沙发上,百无聊奈地看着完全静音的电视。

    他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却又那么忠诚、安详。

    一股温暖从心头涌起,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单,慢慢坐了起来:

    “小义,几点钟了?你一直都坐在这里啊,开灯沙,等久了吧?”

    听到我的声音,贾义“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回过头看着我说:

    “钦哥,你醒哒啊。呵呵,我怕开灯了,光照着你,睡不好。好些没有?要不你再休息下吧,我反正也没得事,我等你。”

    我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对着贾义说:

    “小义,去帮我打杯热茶来。”

    贾义飞快的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他端着茶杯刚推开门,人还没有完全进来,就好像蓄势已久的对着我说:

    “哦,钦哥,我告诉你,下午的时候,张总给你打了电话的,我看见你睡着了,怕把你闹醒,就帮你接哒。”

    贾义边把茶递到了我的手上,边继续说:

    “张总说等你醒了之后马上给他回个电话,他有事找你。我问了下,他也没有说。只怕是要紧的事。”

    我点点头,从床头拿起了电话:

    “喂,张总,是我。你下午找了我的?”

    “哦,小钦啊。你好些没有?还疼不疼?”

    看来张总已经听贾义说了我身体不舒服的事情,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非常关切地询问着。

    不由得有些感动,我将语气放得尽量礼貌温和的说:

    “不碍事,张总。过几天就……”

    没有等我说完,张总在电话那头很快地打断了我,嘴里喃喃说道:

    “你这是帮我背的,帮我背的啊。”

    语气含糊不清,缓慢低沉,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我听。突然,张总的语气一变,很果断地接着说:

    “小钦,你听我说,我而今有点事,在和路政的几个朋友吃饭。就先不和你多说,有个事想要麻烦你帮我安排下。”

    “张总,你说!”

    “下个星期,周末啊。我生意场上有几个朋友想一起玩哈牌,你帮我找个地方,都帮我安排妥当。要不要得?”

    我当时心里一愣,张总生意场上的这些大老板朋友要打牌,自己随便找家五星级酒店订个房间玩就是了,要我这么个小流子安排什么?

    还要妥当,什么是妥当?

    纵然有些意外,我还是只能毫无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好,张总,我等下就去帮你们订好房间,到时候,还需要什么,你提前通知我一声就是了。”

    “订房间,订哪里啊?”

    我的话出口之后,电话那头居然传来了张总疑惑的询问声。

    “呃……订在珍珠……”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等我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张总的大笑声。

    “小钦啊小钦,你以为我是要你安排房间打休闲牌啊?哈哈哈哈,我是要你安排地方,搬坨子!!!”

    搬坨子!!!!!!???

    我猛地一下坐直身体,明白了过来。

    一百八十五

    有句很不好听的话,人生在世,吃喝玩乐。

    这句话不全对,但绝对有一定道理在。

    玩,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可以供人遮体挡羞的衣服之时,这个字就已经存在了。

    伴随着人类文明发展史所涌现出的众多玩法当中,赌,无疑是最古老,也最深得人心的一种。

    只要人类还继续存在,赌就不可能消亡。

    因为,它的背后,直接体现出了最真实,最本源的人性。

    征服、好斗,投机、贪婪。

    这就是赌的根源。

    混黑道,可以不杀人,可以不沾毒,甚至可能还可能不打架。但是绝不可能完全不碰赌。

    赌,也是偏门生意中当之无愧的天字第一门。

    前段时间,闹得轰轰烈烈,仿若拯救了大厦之将倾、人民于水火中的那场打黑行动中被捕获的几位头号大哥们。

    没有一个不是从赌场出身。

    涉赌的方法有很多。

    几个小混混在街边摆个残棋局、死牌套,混吃骗喝,虽然低级,也可算是其中之一。

    那几位大哥大姐背靠大树乘凉,光明正大地设赌场,光招客源,日进斗金。当然就可以算作是涉赌的高境界。

    但是在历来戒赌的中国,这并不属于聪明的行为。

    “搬坨子”虽然没有那么风光,却绝对是高级之中的高级。

    据我所知,搬坨子的历史非常久远。大概在三百多年前的明清时期,不知道是外地传来,还是乡人自创,它就已经在我们当地的民间流行了起来。

    历时数百年,到清末民初达到高氵朝。新中国成立后,迫于种种现实环境,完全消失了一段时间。

    直到改革开放后的九十年代末期,随着经济腾飞,它的魔踪重现江湖,并于二十一世纪初再次达到了另一个巅峰。

    最初,人们用的是元宝,各种各样的金元宝、银元宝。后来人们也不用法币、光洋等不值钱的东西,一概是硬通金条。

    现在,人们下注的注码也完全舍弃了西方传过来的筹号牌。而是继承传统,只用更加直接,更加刺激,更加诱人堕落的现金。

    第348节

    在用元宝,金条的时代,下注的多少不用单个的数量来计算,而用秤;现在,下注的多少也用得不是普通计量单位,而是尺。

    每人手上一杆尺,将现金叠整齐,压踏平实,用尺一量。一寸、两寸、半尺的这样下。

    无论是用秤盘秤的元宝,金条,还是用尺量好的人民币,最终都是一坨一坨的搬到桌子中央下注。

    由于这个沿袭传统,颇具特色,非常独特的下注方式。是以历朝历代道上的朋友和够资格懂行情的赌客们称之为:

    “搬坨子”。

    明清民国时期用秤称的元宝,金条也好,还是现在袋装尺量的纸币也罢。这都已经从根本上导致了“搬坨子”的客户群体不会太广。

    口袋里装几万元钱,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来玩。

    所以,它不可能像赌场一样不管什么人都能进,下注大小悉听尊便。搬坨子的往往都是当地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大贵人。

    这些参赌人员的身份也就直接导致了搬坨子与众不同的特性。

    如果说如同澳门以及那几位大哥们旗下生意那般选择一个地方,广开门庭,设施周全,纳八方来客的是高级赌场。

    那么,搬坨子,并不是。

    我想,用一个现代的词汇来形容,各位对于它的初步了解会要更加清晰。

    私人俱乐部。

    一百八十六

    搬坨子的赌资巨大到让人瞠目结舌,而执法部门的朋友们对于赌博行为的痛恨,和对于赌博资金的喜爱也同样巨大无比,不遑多让。

    而这些参赌人的身份往往又都是绝对不能被抓,不愿被抓,不方便被抓的。

    那么,随着科技高度发展的今天,执法部门的执法手段越加高明、神奇的同时。搬坨子的流程也相应更加隐秘、复杂起来。

    首先,并不是有钱就能过来玩,没有可靠的人介绍,不是当地有头有脸,能打听到的人,你口袋就是装了一座金山,也绝对无法得其门而入。

    其次,地点往往选在一个极为偏僻、荒芜的深山野岭当中,同时还必定是个地势甚高,四通八达的地方。

    这样的穷乡僻壤,人们居住的房子不像城内那么紧靠,通常都相隔很远。重金租赁下来,不用担心有哪户人家会不同意。

    因为,虽然这两天里,房东出门的自由得到了一定限制。但是重金两字里头那个重的意思,就是当地人在地上刨一年都刨不出的那个重。

    如果实在没有民房,也没关系,几顶宽大、舒适的帐篷一搭,发电机、空调、防潮垫,厚地毯都有赌场老板安排人带着,冷不着、热不到。

    再次,出发之前,不会通知任何人具体地址。赌场老板往往会先告诉大家一个集合地址,某时某刻,在那里集合,不论是谁,过时不候。

    所有不是赌场方面的人都会安排集中坐在一两张车上,不是知根知底的熟客老人,必须蒙上眼睛。

    你自己开了车?

    没关系,如果你要开过去,有人帮你开;要停在市内,有人帮你看。任何损坏,原价赔偿。

    一切停当,所有人再一起出发。

    又次,到了地点,你如果有些累,那么尽管休息;如果想玩,马上开玩;如果要吃东西,稍后,请来的厨师马上就做,菜式酒水不用担心,无论什么,只要市内酒店能吃到的,当地人喜欢吃的,一概齐全。就算万一没有,一个电话,市内马上有人会送过来,下顿绝对让你满足。

    女人?

    大部分人在赌博的时候不会碰女人,当然也有少数天赋异禀哥们的例外。那么好吧,这位木字辈的大哥,你有情妇吗?

    有,帮你接;没有,帮你安排,保质保量,货真价值。

    当然,不管是不是阁下的情人,来的时候一概都要受点苦,蒙住眼睛。

    毕竟,除了宾至如归之外,我们还要考虑到其他客人的安全问题。

    顾客是上帝,人性化经营,是我们服务行业立身的根本宗旨。

    最后,当客人们开始休息,玩牌的同时,往往不会发现,一同前来的几张车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因为,坐在那几张车上的人,都是赌场老板手下的小弟。

    客人享乐的同时,他们也就开始了工作。

    他们的工作很简单,通往赌博地点的所有方向上的所有道路上,一般四个人负责一条。

    距赌场四五里左右开始,每隔两公里的高处站两个人,轮班倒。什么事都不用做,只是死死盯着前方。

    任何意外情况,马上电话联系。

    对了,他们用的不仅仅只是手机。一般还都另外配备警察叔叔们经常用的对话机。也许还要更高级,通话范围还要更广。

    什么是“三高”产业?

    这就是!玩得就是高风险、高投入,高产出。

    一百八十七

    投入有多高大家知道了,那么产出有多高呢?

    每次参赌,无论多少,只要是出现在了桌面上所有流通资金的百分之五!

    百年传承,明标实码。概不还价!

    风险呢?

    只有一个。

    人!

    不管是闻风而动的白道扫荡,还是伺机已久的黑吃黑,更或是其他不黑不白,见钱起意的人,甚至是输到疯狂的客户。

    这些都是你巨大风险的来源。

    一次搬坨子的钱,绝对可以让大部分的白道变黑,黑道变更黑。

    不管如何,只要出了一点问题,等着你的不是赔偿。

    而是完了。

    彻底的完了。

    所以,自古以来,做这行的只有两种人。

    大哥!

    白道的大哥,黑道的大哥。

    张总要我做。

    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做。

    败了,一无所有。成了,飞黄腾达,跻身市内流子最顶端。

    另一条是不做,继续借着廖哥余荫,坐在迪厅养家糊口,不上不下掉在半空。

    没有丝毫犹豫,我选了第一条。

    于是,我马上发现,在这条路上。有着两块虽然大小体积有差,却同样坚硬的石头挡在了前面。

    对了,我刚说过,做这行必须要是有实力,有人脉的大哥。

    而我们市,搞搬坨子生意的就是两位大哥。

    一位是几乎统一了全市赌盘,也理所当然占据了搬坨子市场大半壁江山的超级大哥,外号财鱼,真名皮春秋。

    负责帮他看这个生意的人是他最好的兄弟,老师转行当流子的金子军。

    而另一位占据了小半壁生意,却依然巍立不倒的人。出道多年,也许实力比不上皮财鱼和其他几位正在当道的大哥,但是江湖辈分却比廖光惠、皮春秋还要高。是与当年头号大哥李杰拜过把子的老流子,外号叫做和尚。

    和尚姓吴,负责帮看这个生意的人也姓吴,人称吴总。

    和尚的亲弟弟,橙橙的新老公!

    就在之前没有多长时间的某天晚上,我和我的朋友茄子于我市最有名的夜宵一条街上喝醉之后,被橙橙和她的新老公带人打了一顿。

    事后,和尚专门找到廖光惠求情,还托龙袍给我送来了两万元钱以及摆酒向我道歉的邀请。

    说老实话,当时我有心就这么了结算了,毕竟没有多大的事,受了点皮肉小伤而已。

    小二爷不同意!

    一直被橙橙玩弄股掌之间,依然无怨无悔的小二爷死都不同意。夺妻之仇在先,打伤兄弟在后。

    第349节

    向来都不惹事生非的小二爷终于爆发了出来,他要找吴总报仇。

    可惜后来省城之行,黄皮归来,等等一系列突发状况接二连三的出现,焦头烂额中,也导致这件事被慢慢搁置了下来。

    甚至在我的脑海里都已经开始遗忘了它的存在。

    但是,这次却又毫无例外地无形中印证了那句老话:

    “出来混,迟早要还。”

    当答应了为张总安排搬坨子的事情之后,我立马就意识到,彻底清算这笔老账的时刻已经到来。

    一百八十八

    前面的介绍中,想必大家都已经明白搬坨子可以带来的利润是何其巨大。

    那么,为什么这么大的利润,多年以来做这个生意的却始终只有皮财鱼与和尚两个人?

    雄踞一方的皮财鱼势大财雄,人手众多就不用说了,如果他都不能做,那除了廖光惠,也确实再没有其他人能做。

    至于和尚,他能做下来,诚然是因为他根深蒂固的江湖地位,广泛人脉所造成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有自知之明。

    他明白,虽然和尚两个字在我们市绝对算是响当当的名号。但之所以李杰倒下了之后,他却依然能有这么一口安稳饭吃,能过这样的好日子,并不是因为他和尚的势力多大,智商有多高。而是各位大佬念在往日恩情,所分出的利益也不多的情况下,睁只眼闭只眼,赏的一口饭吃。

    所以,他始终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不贪!

    廖光惠有着自己的算盘,其他的流子为什么进不去的答案就很简单了,四个字而已。

    肉少狼多。

    在我们全市范围几百万人当中能玩得起搬坨子,又喜欢玩搬坨子的算来算去也就是那么一批人。

    皮财鱼与和尚多年间的苦心经营之下,这批客源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与他们两个人形成了进水不犯河水,稳定可靠的供求关系。

    其他的人先不要说很难再找到玩得起的客源,就算真的找到了,又有几个能扛得住这两人的合力打压?

    而现在,我出现了。

    当答应了张总的要求之后,我就马上开始着手办理起来,也对张总口中的那几位朋友展开了调查。

    调查结果很奇妙。

    除了三位省城来的人和另外一个地级市的人之外,其他四个我们本地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与和尚有着多年往来的老客户。

    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一种巧合,小二爷点醒了我。

    他给我说:

    “胡钦,没得一个皮财鱼的人。呵呵呵,张总这个人是真的蛮义道,拼老命在把你往上抬啊。这个事怎么都不能办砸,我告诉你。”

    我恍然大悟。

    这是张总送给我的第二个礼物,诚心要让我可以立身扬名。

    所以,他给我挑了一个比较好啃的软骨头。

    真的好啃吗?

    不知道。不过,我的牙口向来都还不错。

    只是,在完全展开之前,我需要先得到一个人的支持与同意。

    当我赶到廖光惠的家,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了他,并表示,如果他同意我做的话,我只拿四成,其余六成都是孝敬他。

    他听了之后大笑了起来,看得出确实很开心,拍了怕我的肩膀之后,他给我说:

    “小钦,不错!廖哥记得你。这件事我晓得,张总早就通知过我的。天天太忙哒,也没来得及给你说。你放心去做。我一分钱都不要你的。当哥哥的看着老弟有这份心就相当满足哒,还真的和你争个什么钱啊?哈哈哈,去吧,好生搞。我这边你放心,你廖哥不是三哥!!”

    廖光惠说出来的都是好消息,他全力支持我。但是当从廖光惠家里出来很久之后,我却都还是感到遍体生寒。

    张总通知过他?

    是通知还是商量呢?

    如果是商量,那么张总本意也许是抬我上位,而廖哥这么支持的理由,就只有一个了。

    如同支持我当初办归丸子的那个理由一样。

    幸好,我今天主动找他说了这个事,如果没有说呢?

    也许,廖哥并不是三哥,可我胡钦,在他心里又到底还是不是那个与义色翻脸的胡钦?

    江湖路遥,风寒露重,自安天命。

    一百八十九

    最近,因为某种原因,我对于一个历史上的传奇人物产生了相当兴趣,一直都在研究着这个人物的一生。

    他就是西营八大王——张献忠。

    中国历史上不是最残忍,但却最出名的屠夫。

    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张献忠所留下来的两首诗。

    第一首相当有名: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报予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另一首的名气没有前面的大,但是令人透骨生寒之杀气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大西王曰杀杀杀!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传令麾下四王子,破城不须封刀匕。山头代天树此碑,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这个人穷其一生所作所为之争议性、矛盾性,实在太大。诚然不是我这样的小流子有能力去解释和分析的。同时,我也不认为目前的社会上有哪一个学者和历史家对于他,能给出,或给出过一个真正客观、立体的还原。

    但是,我知道他的心中一定有着满腹的愤懑与不平。

    因为,他错了!

    开始的那一刻起就错了,错得很傻很天真。而且他还用自己的一生为注释,来证明了这个天真错误的存在。

    屠尽蜀人,川蜀皆碧。

    从他杀气腾腾的诗和行为中,我只看出了四个字,四个曾经迎风招展在水泊梁山上的大字:

    替天行道!

    天有道吗?

    如天有道,为何千尺红尘,魍魉当道,漆黑如墨?

    如天有道,为何自古寒士,迄今犹无广厦庇身?

    如天有道,为何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如天有道,为何人分三六九,草民贱如蚁,庙堂贵胜天?

    如天有道,为何生下张献忠,铁木真、希特勒、斯大林这般杀人狂魔、独夫民贼来屠尽苍生,猪狗世人?

    可怜的大西王,他用自己一生的所作所为,推翻了自己以之存世,看似冠冕堂皇的根本理由。

    并且告诉了我另外一个道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身为刍狗的我们手中,并没有什么是可以用来掌控的。我们所有的只是逆来顺受,随波逐流。

    人,从来就没有掌控命运这么一说。

    说这些话的人都是酒足饭饱,不知天下饥寒之辈。他们打着饱嗝,喷着酒气对着羡慕不已的你说出了这句话,你也就信了。

    你信,通过努力,你可以改变命运,改变明天。

    但是,你能改变吗?

    不能。

    第350节

    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在哪天得到爱情;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天成为一个百万富翁;更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会在哪天告别所有的一切。

    既然无知,何谈改变。

    这可惜这个道理太深,而当时的我又还太年轻。

    在与三哥吃饭之后,我以为忍受了良心煎熬,出卖了人性良善,就会改变一些未来,理所当然得到一些安详的明天。

    所以,当接到张总第二件礼物之时,我惊喜交加,疑虑重重。

    所以,当惊喜、疑虑过后,正要全力准备办好张总所托。那件巨大悲剧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了一切,爆发出来的时候。

    我也只能魂飞魄散,终日惶惶。

    一百九十

    那天黄昏,和小二爷、地儿几人一起在场子里吃了顿晚饭,他们留下来准备场子营业的一切事宜。

    我则带着贾义、小黑两人一起去一个亲戚家,为母亲搬点东西。

    从场子大门出来时,就已经看见了站在门边的那几个人。当我走向旁边露天停车场取车的时候,他们也一直跟在我们周围不远的地方。

    但是,我并不以为意。

    这个时候,路上来来往往赶着回家,赶着吃饭的人很多。这也许只是几个凑巧和我同路一段的人而已。

    如果是流子要冲着我来,砍人办事,除非他脑袋进了水,想坐牢,不然此时此刻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没有猜错。

    他们果真不是流子,是警察。

    所以,我的手还没有搭到车门上的时候,就被从背后飞扑上来的几人死死摁在了车顶。

    随即,还在莫名其妙的我就听到了两句的吵闹声:

    “操你妈!干什……”

    “钦哥……”

    贾义和小黑的声音都只响到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如同被拔了电源的收音机。

    与此同时,反应过来,愤怒不已,想要反抗的我,也飞速停住了自己的挣扎。甚至连头部都不再摆动,任凭脑袋被人死死压在冰凉的车皮上方。

    因为,那一刻,我的腰间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两样东西顶在上面。

    坚硬,圆润。

    枪!

    “老实些,莫动!动一哈,老子一枪就打死你!”

    说的话和我们这些流子办事的时候没有任何分别,不同的是,语气里少了流子的那股狠劲,却多了一层流子没有的底气。

    关键是,他们说得并不是市里方言,而是九镇所属那个县的话。

    果然,一样东西飞快地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根本就没有看清,就听到另外一个说话声继续传来:

    “这是我的证件。你是胡钦沙?莫怕,我们是公安局的。不是来办你的,有点事找你,跟我们走一趟。”

    语气轻松调侃,掩不住的得意与嚣张。

    “你们是哪个公安局的啊?”

    “x县公安局。”

    一种很不对的感觉涌了出来,我到市内发展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果要找我,也应该是市局。

    为什么以前的县公安局会找上门来,他们要干什么?是我以前在九镇办的哪件事情出了纰漏呢?

    他们没有抓贾义和小黑,也没有开我的车。反拧着我双手,飞快地将我扭上了另外一张民用牌照的小轿车。

    上车之前,我看了贾义他们一眼。

    我知道不用多说,他们马上就会回去把现在的一切告诉小二爷,而小二爷也一定会安排妥当后面所有应该去做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切更加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抓我时,兴师动众来了两张车,六七个人,还带了枪。好像是抓捕刑事重犯一样。等到了里面,却不咸不淡的问我一些有得没得事,甚至连刚出道我和大脑壳摆场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最后,他们终于说出了一年多前,我到县里为三哥砍人的一件事情,并且不断地试图从我口中套出三哥的事。

    开始,我以为是三哥得罪了人,别人要找整他,所以先找了我。

    转念一想,又不对。他们明显没有掌握三哥的什么具体事情,至于砍人那件事,并不是不得了的事情,事后也已经用道上的规矩了结。

    按照大家心照不宣的常规来说,警方没有道理再插手。他们应该很清楚,这样不大不小的事情,又过了这么久,就算插手,也只是吃力不讨好,搞不出任何名堂来。

    不知道审了我多久,天开始慢慢黑了。

    审我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出了办公室,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当时的我,早就已经被弄的晕头转向,一个人静静坐在黑暗中,左思右想,满腹不安。

    我知道,光靠这件事,今天晚上就一定能够出;可,如果只是这件事,他们抓我干什么呢?

    在这样的煎熬中,我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窗外不远处响起,那是小二爷与一个人的对话声,渐行渐远。

    又过了半天,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午夜,办公室的门被打了开来,方才还蛮脸严肃审我的一个警察走了进来,满脸堆笑的对我说:

    “胡钦,没得事哒。你先走先走,我们也没得办法,要指标。呵呵呵,这个事,具体今后有什么需要你的,还要麻烦你啊。你朋友都在下面等着你的,哈哈哈。”

    我强忍着想要狂喊一番的冲动与他礼貌握手道别。

    当我走出办公大楼,来到机关外面的停车坪时,远远就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小二爷和地儿以及天哥、贾义四个人。

    一股亲切感涌了上来,我由衷地对着他们一笑。

    除了天哥也对我一笑之外,却没有得到其他任何人的回答。小二爷和地儿他们每个人脸上都还是严肃阴沉得快要掉出水来般,一言不发看着我。

    刚走到他们跟前,还不待我开口,就听到小二爷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给我说:

    “胡钦,出大事哒!”

    随着这句话,我的刚刚才落到肚中的心下意识猛地一沉,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望着小二爷。

    莫名的恐惧疯狂涌上心头,甚至都让我忘记了说话。

    夜色中,小二爷的眸子闪亮得让我发慌,我看见他的双唇再次张开,吐出了一句话来:

    “明哥和牯牛两个人,九点钟的时候,在巨龙被人砍哒,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嗡”地一声,脑袋炸了开来。

    耳边继续传来了小二爷的说话声:

    “砍人的是大小民,大屌、帽儿和……缺牙齿!”

    车子在路上左弯右旋,开向了市内。

    打开了身边的窗子,夜风轻拂脸面,身边小二爷再次问我说:

    “胡钦,你看现在怎么办?”

    天边的星星是那么遥远,如同一口万丈枯井的井边,自由广袤的天地透过那处亮光照耀进来。

    而我却只能呆呆坐在井底,仰首观天。

    刹那间,一阵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口中响起:

    “通知险儿,不管什么事,两天之内,马上回来!”

    《打拼三——刃冷情深完》

    险儿归来,胡玮出狱,铁明被办,三哥结局,黄皮再起,老鼠复兴,悟空降临,赌场烟云。

    险儿逃亡时与卫立康接下的龃龉;向志伟、黄皮和六帅、三哥之间的深仇;老鼠、义色的恩怨纠葛,惊天一战;袁伟犯下血案,亡命天涯。

    高氵朝连绵,江湖路远!

    新仇旧恨所引起的连场厮杀,了结不尽的江湖是非,却又如何才能了断浊世凡尘,万丈情缘横亘心头?

    前途迷离,危机四伏,胡钦与他的五个兄弟又将是如何走下去。

    真实的人性,残酷的生存!

    浪翻云呕心沥血,抽离自身继续为您讲述一个客观真实,值得珍藏的市井传奇。

    敬请关注《打拼四——血洗浔阳江口》

    第351节

    广而告之

    去年十月十四号的晚上十点,在电脑上写下了两个字——打拼。

    整整一年,眨眼而过。

    这一年是充满了戏剧性的一年,改变了很多,经历了很多。

    没日没夜,疲累而兴奋的一年。

    我想我真的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下了。

    在写打拼的期间,最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三哥、明哥、老鼠、廖光惠、黄皮这些人以及这些人背后的那个时代所受到的巨大欢迎。

    很久之前,就有人向我提议写出三哥他们的故事。最近几天,随着第三部结尾写到的明哥出事,这样的提议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迫切。

    对于,关于很多人说的结局。

    公开说一次吧,书的结局写到零六年。到时候,也许我会用一件事的完结而作为完结。也许会为了书的完整而编造一个结局。

    为什么要编造一个结局?

    因为人还没有结局。

    不出大意外,应该都还有个几十年要活的。

    所以,你们要结局就只能编了。

    那么,在我休息的期间。就把这些已经长眠于历史中的人和事来讲给大家听吧。没有涉及到自己的故事,我想也许可以写的更真实,更残酷,也更精彩。

    因为,我能够更客观。只有客观才能最大程度的体现事实,也只有事实才能最大程度的打动人心。

    不过!

    各位千万要明白一点:

    这只是我在休息期间附赠给大家的礼物,供大家闲来一读。并没有想过要成书,或者非要讲成像《打拼》一样的故事。

    所以,无论大家觉得如何好看,多么精彩,都不要催我更新。

    这,只是休息期间让我自己和大家都充满了乐趣的一个休闲。

    有了压力,这件事情就变味了,也去了原本的乐趣。

    三哥是我最想要写的人,他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去做一个流子。

    可惜他偏偏却是。

    出于个人对他的了解和感觉。我把这个故事的名字称为:

    《流子的童话》

    《流子的童话之义色传说》正在播出,敬请关注!

    再过一个多月,最晚圣诞期间,打拼四恢复更新。

    祝大家开心!

    第352节

    日期:2009-12-2614:07:34

    打拼(四)——血染浔阳江口

    一

    天边两点红芒闪烁在夜空,越来越近;一架银色的小飞机如同鬼魅般从无边的黑暗中显露了出来,缓缓降落在位于我市近郊机场的停机坪。

    “各位旅客,由北京飞往我市的……”

    在机场广播播音员甜美倒有些做作的声音中,我收回了一直望向窗外停机坪的目光,当先站了起来。

    身边众人纷纷跟着起身。

    “到哒到哒!这个贱货终于到哒!!”

    地儿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心底被刻意压制的情绪波动却依然从他急促的语调和有些泛红的眼眶中,表露无遗。

    我的心无来由地剧烈跳动起来。满腔的高兴与期待突然之间就被一种不合时宜的荒谬情绪所掩盖。

    就如同多年前,拿着不及格的考试成绩去通知父亲开家长会的感觉一般,忐忑、紧张、慌乱,却又那么真实。

    是啊,回来了!在外逃亡将近六百个日夜;厦门一别之后,就再也未曾见面的险儿,终于回来了。

    我的兄弟,回来了!

    我无法控制地小跑着奔向了出关通道,身后响起脚步一片……

    自从三天前,明哥和牯牛出事之后,我的心里没有片刻安宁。巨大的恐惧与疑虑如同一只手,紧紧掐着我,一天比一天更紧。

    事发后的第二天一大早,老鼠就主动找上了门来。

    见到他之前,我以为他会说,这只是手下小弟之间的一次偶然冲突而已。但是他并没有这样,他还是一如既往聪明的让人感到心寒。

    当时,他给了我一个近乎完美的回答:

    “小钦,你也晓得前几年那个岩场的事沙。我已经是第二天就准备交钱了,义色从我手里抢走!他托人给我带信,要我最好别调皮!我什么都没有做。这次的事也是一样,前几天和你吃饭,我告诉你那个停车场的事,他也要抢。昨天皮铁明和牯牛就是在巨龙和溪镇的洪伟几个在一起,调枪过来的。呵呵呵,我迟一步,今天搞不好你来帮我上香了,明白沙?就是这么简单,他不让我活,我就办他!打流就是这么回事。”

    “那缺牙齿呢?”

    “买码的事,你没有得到,你走了。缺牙齿呢?他也出生入死跟了义色这些年,你看到了,放篙子,开场子,生意股份,哪一门有他的份?本来是他的东西,都被拿了。小钦,你放心。这件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我答应过你的,我记得。再说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而今跟的是哪个?廖光惠!我和黄皮都是这个意思,只想要赚点钱。我那天给你说了,你放一百个心!出事了我负责!不挡我的财路就是朋友!我夏冬从来不动朋友!”

    老鼠的话我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因为他抓住了整个事件最关键的核心:这是生意的纠纷,是利益的冲突,是流子打流的根本。如果换做我是他,我也会先动手办了三哥。

    所以,每一个环节,我都找不到一点点值得怀疑的瑕疵。

    我只希望险儿快点回来。

    我和小二爷两人都想得太多,有些时候,想太多的人更加容易陷入迷雾当中。

    而险儿,他直接、果断、锋利、尖锐。

    也许只有他,才能看透九镇那一团乱麻背后的真貌,才能更加直截了当地解决黄皮。

    我双眼死死望着前方通往大厅的电梯,在人流中,一双腿随着电梯的速度,慢慢下移,下移,腰部,肩部,下巴……

    我的瞳孔越来越大。

    “钦哥,看!!!险哥!!”

    贾义喜不可抑的说话声与周围众多兄弟们的疯狂欢呼同时在大厅里爆发了出来。

    电梯上所有的人们都望向了这边。

    目光在这一刹那完美对接。

    一种强烈到让我鼻子有些酸楚的感觉涌起,看着不远处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我笑了起来。

    第353节

    日期:2009-12-2809:34:43

    二

    险儿变了。

    我们拥抱在一起,握着双拳疯狂地捶打着彼此的背部,大跳大笑。每个人的眼眶都在泛红,每个人的嘴里都在狂叫。险儿,这个面部被烧伤都没有哭过半声的男人居然情不自禁地低声哭泣了起来,脸深深地埋在我、小二爷、地儿三人的怀抱中间,如同孤狼般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刻意压抑的低嚎。

    在机场门口那张奥迪a6的前面,他笑意吟吟看着我们着说:

    “老子不在,你们日子过得好啊,享受厅级待遇。”

    小二爷早有预谋地将车钥匙从空中抛给他,故作潇洒说:“从今以后,这个就是你杨厅长的。”

    没有任何的客套,没有任何的意外,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每个人都是面带笑意。

    那一刻,在我的眼中,好像所有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我们还是当年在九镇上一起无忧无虑长大的几个少年。

    但是,终归还是变了。

    险儿真的变了。

    他更高更瘦更黑,这种黑里却有了以前没有的,高原紫外线才能射出来的暗红。他的样子也变得如同一根钢条般,更加笔直、结实、精干。

    不再像以前整天都是一脸装酷的样子,惜语如金;如今的他见到任何人都会露出从来没有过的亲和微笑,礼貌问好,温润而微带羞涩。

    只是当我们坐上车,送险儿回九镇家里的路上。

    我发现,在他不言不语,凝视某处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面不再有以前那种虽然凌厉却依然闪烁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来未曾见过的奇怪东西。

    如同一条刚刚被剖杀之后,放在砧板上的鱼。眼眶中是完全空洞无物,没有任何情感与灵魂的双眸。

    那是一种带着死气的神态,看不到对于生命与美好的一丝牵挂。

    就仅仅只是那般的波澜不惊,无忧无喜。

    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而经历的那些又改变了他什么。

    我只晓得,这是我,第一次清晰感到来自于险儿的恐惧。

    第二天下午,见完父母家人之后,险儿开着奥迪回到了市里。

    小二爷一大早就已经在我市最豪华的珍珠酒店顶楼定了一个包间。在那里,我们兄弟四人进行了一次已经暌违了两年之久的豪饮。

    这个过程中我们不仅再次发现了险儿身上某种巨大的改变,而且还真正改变了我们所有兄弟的一生。

    那天酒席开始之后,险儿就显得前所未有地话语极多。

    我们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感受着,摸索着,他遗失在我们生命中这两年。

    这些岁月中,他在天山脚下的牧民家里就着五十二度的呼百王吃过正宗雪线羊;也在东莞的小发廊里为了四川开县苦命女子的百来元和企图跑单的嫖客打架。他感受过内蒙古师范大学的蒙族少女那双修长有力的双腿夹在腰边,欲仙欲死的滋味;也曾被出生入死的朋友误解出卖,连夜逃窜百里,露宿街头。他在呼和浩特红旗街和入室偷盗的小偷碰了个照面,反倒一起吃了顿烧烤;也在遥远的边境线上,本是要去做生意,却变成刀刀见肉,黑吃黑抢了俄罗斯流子的钱。

    他甚至还去过外蒙古,参观过故宫,走过一段丝绸古道,看过敦煌莫高。

    总之,他就这样时刻绷紧了一根神经,顶着常人完全没有办法忍受的巨大生存压力,过了逃亡天涯中,那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两年。

    当他絮絮叨叨说着的时候,我们的酒也在不知不觉中,一瓶瓶的减少。我知道,我们每个人拼着老命喝酒,却都一言不发的原因。

    是因为,我们根本就说不出来。

    无论是谁,今天能够舒舒服服坐在这里,都已经欠下了眼前这个人太多太多。这,需要用很久很久去还。

    同时,我们也不约而同的在心底下了一个誓言:别人欠他的,那就要千倍来还!

    这样沉寂的气氛过了很久,不知道何时连险儿都不再发言,只是抽着烟,机械地用手指敲击玻璃杯。

    奢华瑰丽的豪包在沉默中额外地透出了一种让人心底发虚的味道。

    我曾经几次想要张口来改变气氛,却发现说不出任何一句自己觉得恰当的话语。

    最终还是地儿的浪漫情怀改变了这让我感到非常不适的气氛。

    他猛抽了一口烟,显得刻意放缓语调地说道:

    “呵呵,听你这么说,那边物价还是不高啦。搭顶帐篷、买匹马,也算是有车有房。呵呵~~~~”

    说完之后,他自己好像有些想笑,却先勉强克制了下,非常奇怪地表情,有些紧张拘谨地四处扫扫我们其他三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也不知道谁带头,所有的人同时疯狂大笑了。

    “妈了个逼!说这些贱话就都是你的狠!下回跑路,你去,老子在那里有熟人,帮你搞车搞房。哈哈哈哈哈哈!”

    舒适的气氛在笑声骂语中再次回来。

    第354节

    日期:2010-01-0219:02:40

    三

    我们三人将这几年的所有一切都告诉了险儿。

    与归丸子、金子军之间的仇;小二爷的爱情;去省城那次结识了张总,也卷入了那场深不可测的漩涡;三哥与老鼠分别过来找我的说话;以及接下来明哥被办的那场祸事。

    然后,我们就谈到了搬坨子。

    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险儿,你回来哒就好。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起来,我们三个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哒。呵呵,搬坨子的事,小二爷说他要去办,刚好,场子里的事,这段时间,就你来负责。要不要得?”

    险儿没有回答我,他看着小二爷,问:

    “场子里面,一直都是你搞,好好的,无缘无故,你搞什么搬坨子呢?胡钦和地儿搞不得?”

    “胡钦要开始准备廖老板那边拆迁的事情哒,文件一批,马上就要开工的。搬坨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搞完,到时候,他肯定没得这个时间;地儿,九镇发生的这些事,呵呵,不管怎么说,黄皮毕竟还是回来哒。至少也要有个人来盯一下。场子这边是正当生意,而今也上了轨道,我天天盯不盯着,都无所谓。也就老子多吃下亏咯。”

    “你是因为那个什么橙橙和和尚老弟的事,不舒服吧?”

    险儿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随着他的这句话,小二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半响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小二爷,你搞不得!”

    险儿又说出了一句让我们所以都感到有些意外的话来,小二爷飞快将头抬起,盯着险儿,眼光闪闪,默不作声。

    “咳”

    我轻轻咳嗽了一下,看着所有人的眼光都转移到自己这里之后,我说:

    “险儿,这个事,我想过。小二爷搞,要得。他本来也确实心里有这个想法,如果和尚调皮,肯定是要翻脸,我们兄弟哪个翻不一样是翻?二爷他要做就做。再说,你搞这个场子,我也有另外一个考虑,万一九镇那边出大事了,你也可以直接出来帮我。搬坨子这个事大意不得一份,如果你搞的话,到时候,抽不出手了,也是麻烦事。”

    我与险儿对视着,我看到他的嘴巴在第一时间张开,斩钉截铁的说:

    “搬坨子,我们哪个都搞得。小二爷搞不得!”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个什么表情,但是我看到除了险儿之外,其他两个人的表情都大变起来。

    地儿身体一动,又飞快停下,整个人都显得尴尬紧张;小二爷的脸却突然涨红,一瞬不瞬盯着险儿慢慢说:

    “险儿,我从来没有争过什么东西。这个事……”

    没有等他说完,险儿笑了起来,顺手抓起面前桌上一颗咀嚼过的槟榔渣对着小二爷扔了过去。看着小二爷有些狼狈不堪地拍打着散满全身的渣滓,他说:

    “争你妈个逼啊。你说些什么?老子和你争啊?”

    这个动作让气氛有些缓和,也让颇感受辱的小二爷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尴尬,边笑骂,边说:

    “日你啊。脏的要死,口水臭又臭。那你说,我搞到底怎么了?”

    “嗯。险儿你说说看。你怎么想?”

    险儿看着小二爷拍完,嬉笑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说:

    “我在外头这些年,也跟了几个大哥,见了些世面。光我们这样搞,是不行的。”

    他语气停了一停,看了我们一眼之后,才接着说:

    “举两个例子,你看。李杰和廖老板。都是全市的老大哥。为什么李杰被办了,廖老板没得事。当然咯,李杰被办主要是廖老板的问题。但是,换个角度,你们想哈看。如果而今依廖老板今时今日的位置,不管哪一个。可不可能像当初他办李杰一样办了他?还顺顺当当改朝换代,称王称霸?”

    我依稀感觉出了险儿要说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却又模模糊糊,摸不到具体。抬眼看去,小二爷与地儿两人也同样都是一副眉头紧蹙,正在沉思的模样。

    日期:2010-01-0219:07:26

    四

    “兄弟,时候变哒。九七年跟着三哥,他和派出所的人交个朋友,送点钱,打通下关系,就可以办啤酒机。而今不行哒。”

    “险儿,你的意思是……”

    没等小二爷说完,险儿就蓦一抬头,目光闪闪,打断了他,声音变得有些激昂慷慨的味道,双眼炯炯看着我们所有人说:

    “是的!要学廖老板,要搞正当生意!这个场子就是个好机会!你还搞什么鸡吧搬坨子?我告诉你,江浙、闽粤那边,你没得个场面上的牌子,你算个屁!还大哥?打顶了也就是跟着老板办事的一个马仔!晓得不?而今,我们有人抬啊。这么好的机会,你们心里要明白沙!”

    我恍然大悟起来。

    千百年来,中国的黑帮始终都只是黑帮。甚至权倾一方的上海皇帝杜月笙都只能是“政府就当我们是夜壶,尿急要用的时候拿来。撒完了,没用了,嫌你臭,一脚踢到床下,恨不得踢个稀巴烂。”

    而日本美国这些发达国家的黑帮如山口组、黑手党却早就登堂入室,极难动摇。

    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进入过体制内部,从来都没有一块可以挡住夜壶臭味的遮羞布,从来都没有一张场面上认可的免死金牌。

    现在,是一个钱可通神的年代,遮羞布并不难找。

    第355节

    人,是需要两条腿走路的。

    发财,立品!流氓,绅士!

    这就是险儿说的道理。

    浅显却深远。

    “我们还有这么些年,光靠而今在道上这么搞,吃不开的。胡钦,除非廖老板一辈子平平安安,也和你相安无事,罩你,你给他当一辈子的小弟。要不然,也要帮自己留条后路哒。”

    “要混出个名堂,我们几兄弟,就必须要有一个可以拿到台面,和那些场面上的大哥们说话的人。你看,为什么庞先生的事是张总来办,不是廖老板直接出面?你说而今我们要当官,那肯定不可能!至少我们要搞个讲出来不丢面子,正正当当的生意人,过得几年可以搞下政协、人大的,像张总那样的自己人出来吧?”

    我感到心中有着某种东西在风起云涌,因为我知道险儿说的话代表了什么,将会改变的又是什么。对面位置上,小二爷一口又一口,毫无意识地往嘴里灌着酒;地儿却是脸色变化不定,胸膛起伏,激动之色形于言表。

    “哐啷!”

    小二爷正在往自己杯里添酒的手一下不稳,酒瓶跌了下来,磕在面前的大理石台面上,发出了清脆响声,酒液四面喷出,溅湿了他胸膛上小小一片衣裳。

    他却不管不顾,一手扶住倾斜的酒杯,看着险儿说:

    “胡钦也可以做啊。”

    我的心随着小二爷的话语,“噗通”一下,莫名其妙地悬了起来。我正了正身体,尽量掩饰着这种让我有些发慌的感觉。

    我看到险儿慢慢转过了头,看着我,眼中射出了一种极为奇怪的神色。我努力地辨识着这种神色背后的含义。

    然后,我突然就意识到。

    同情!

    险儿眼里面居然是一种巨大的同情。

    我感到身体里面某种东西在那一刻碎成了千百片。在这种痛苦中,我听到险儿刻意显出柔和的声音传来:

    “胡钦,搞不了。一世都搞不了了。”

    我再也无法克制地拿起面前酒杯,一口饮下。

    日期:2010-01-0219:08:51

    五

    是的,我再也搞不了。

    不知何时开始,我,已经是九镇六帅名副其实的老大;我已经是九镇十三鹰追随左右的大哥。

    我,已经永远地背离了父母、外婆家人,以及自己曾经给予过自己的重重期望,种种未来。变成了一个从头到尾的流子。

    一个永远也洗不白的黑道大哥。

    那个被欺负的懦弱少年;那个想要好好读书考大学的学生;那个一心想着和一位女孩厮守终身的情人;那个因为太调皮被外婆绑在家门口电线杆的孩子。

    这一切一切都永远也找不回来。

    隐隐中,我听到险儿继续说着,残酷而真实:

    “而今之所以廖老板也好,张总也好,都这么抬我们。说白了就是因为胡钦沙,他们抬胡钦是为什么?胡钦可以办事啊!胡钦不能办事了,还抬个什么卵。手底下,这些人服哪个?胡钦是大哥啊!胡钦都不当大哥哒,我们还有什么?他又还有什么?还凭什么搞个人去做生意?”

    没有人说话,很久很久。

    模模糊糊中,我看到小二爷缓缓看了地儿一眼,又看向险儿,似乎想要说什么。险儿抢在他之前一步说:

    “小二爷,你也莫想多哒。你就安安心心搞,你搞好哒,我们也是一样滴。你和胡钦你们两个一黑一白,两面出头,我们兄弟怎么都不会倒。晓得吧?你莫七里八里,罗里啰嗦。地儿搞不好,地儿的心太软哒。场面的事,勾心斗角,他应付不来。我就不要说得,老子一个通缉犯,你要我做生意,上台面,你开鸡吧玩笑。”

    “话说回来,你们也晓得,不用我多说,我们几兄弟,包括胡钦在内哪个比你小二爷做生意强些?你就是要做这行的料。”

    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但是,每个人也都明白了过来。

    险儿说的是对的。

    事到如今,我回想起来。

    我们能够从为老板打工,在刀口上赚几个血汗钱的流子变成市井传说中我市最大的黑社会。

    我想,就是从那天,险儿的口中说出这些话的一刻开始。

    那天,他为我们定了型,我也为自己定了型。

    一个心中早就明白,却一直不曾、不忍、也不敢触碰的型。

    那天,我们一致决定不参合到三哥与老鼠之争。虽然没有感情,但是这最符合我们和跟着我们吃饭的那一大帮人的根本利益。

    这个社会,如果没有了利益,又哪里来的感情。

    搬坨子的事,最终决定交给了险儿。

    我无法分身,这样重要的事情,没有了小二爷的聪明,也就只有险儿的果敢能够担当了。

    对了,险儿还告诉我们。

    他有一个朋友因为身份问题,不能和他一样的坐飞机,只能坐火车,换汽车,长途辗转,从内蒙到我市。

    这个人将会在第二天的晚上到达。

    险儿说这个人是他在外面唯一生死相依的兄弟,希望我们兄弟能够一起去接一下。

    我答应了他。

    当时,我没有想到的是。

    这个男人会在之后极短的日子中就让险儿成为了一个名动江湖的传奇。

    属于开着黑色奥迪的年轻男人与他的彪悍小弟的传奇。

    第356节

    日期:2010-01-0710:33:15

    六

    险儿在初到呼和浩特的那段时间,曾经住过一个叫做红旗街的地方。

    据说那个地方居住人员极为复杂,治安情况也非常混乱。尤其是妓女和小偷,险儿说估计比正常人还多。

    当时,险儿租住的一间民房。和其他杂七杂八的房间挤在一起,通道七弯八拐,刚来的时候,他自己有时候都得找半天才能回家。

    可就是在这样隐蔽难寻的地方,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入室盗窃。

    某一天,他出门办事,大概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回家。

    蛛网般的小巷,狭长黑暗的走廊,紧闭的房门,一切如常。险儿吹着口哨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他没有进去,而是一动不动站在了门边。

    因为,房里居然有一个人,手上拿着几叠百元的现金站在房间正中央,脸上还有些不知是惊是喜的看着他傻笑。

    第一个反应,险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可是仔细一瞧,床是他的床,电视是他的电视,烧水的壶是他的壶,就连那个人手里拿的几叠钱也好像是他前几天放在抽屉里面的。

    于是,他明白了过来。

    遭了贼!他杨某人居然遭了贼!

    他缓缓走进了房门,没有说话,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反手关上了房门,然后站在门边,看着对面的人。

    没想到,对面那哥们也是个极品。险儿开始站在门外,他就没有动;险儿进来关了门,他居然还是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地王八看绿豆一样,四目相望。

    险儿总于忍不住了,张嘴说了一句话:

    “呵呵,你还真的是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啊。”

    这个哥们相当牛逼,根本就不回答。“切”嘴里发出了一句极为轻蔑的冷笑之后,抽出一把匕首,抬脚就要往外面走。

    脚步刚一动,那人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立马停了下来。

    因为,“切”,险儿嘴里发出一句一模一样,只是更大的轻蔑之声后,把衣服一拔,从腰边抽出了那把他一年多几乎没有怎么离身的枪来。

    那人脸“唰”地一下白了,说出了一句让险儿有些发狂的话来:

    “你,你,你他妈的是干什么的?”

    “老子干什么的?你他妈的跑到我房里干什么啊?”

    那人哑口无言。

    “给我把钱放着!”

    钱放了下来。

    “滚!”

    没有滚。

    险儿以为自己普通话说的不标准,那人没听懂,又尽量字正腔圆说了一句:

    “滚!”

    那人抬头了:

    “大哥,我们这行,出手落空了不吉祥的。随便拿两张好吗?我真的饿了。”

    险儿终于笑了起来。

    险儿胆子很大,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相反,也许他的同情心要比一般的人来得还更多,更泛滥。

    比如,一般人绝对不会给贼钱,他给了,真的就给了。

    给的还不少,五百!

    那人拿钱之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问险儿:

    “大哥,你这么多钱,又还带了家伙,你是干什么的?”

    险儿有些恼火,一言不发看着他。

    “你是杀手?”

    “滚!”

    那人转身要走,在门边却又好像有所期望般回过头来,对着险儿扬了扬手里的五张钞票,说:

    “大哥,我请你吃饭好不?”

    也许是一个人的江湖太孤独,孤独到坚硬的如同钢条般的险儿也承受不了。更也许是在这一年多,他吃过了浪迹天涯的苦。所以,他能明白这些浪迹天涯的人。

    他真的去吃饭了。

    和一个偷他的钱的贼,并且将那个贼喝得酩酊大醉。

    那天开始,他多了一个兄弟,对他心服口服的兄弟。

    奇人必有奇事,本就不足为奇。

    日期:2010-01-0710:35:22

    七

    险儿的这个兄弟连名字都诡异到冒着一股浓郁的泥土气息,叫做张大海。

    一个从小就生长在甘西南某处的沙漠边缘,住着土坯房,连喝水都是喝的带着咸味和沙土的地下水的人。他的名字居然叫做大海!

    张大海的生平极为曲折,离奇到让我们感叹他怎么会活到今天的同时,脑中不自禁地冒出两个字:牛逼!

    他的父亲不知道是因为强奸还是抢劫,早就坐了牢,十来年没有看见过了。然后他母亲又嫁了人,这个禽兽不如的女人和他同样禽兽不如的继父一起,将他以三百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叫“爸爸”的兰州人。

    然后,他就跟着这个人跑遍全中国,偷盗为生。

    中间,他尝试逃跑过无数次,甚至在偷盗的时候,故意被抓。但是,每次,他向警察叔叔告知详情,并且表示希望可以回家之后。

    警察叔叔都是不约而同地将他送到了收容站,然后每次过来交钱,把他从收容站里接出来的都是那个“爸爸”。

    一次,被抓回来,毒打;两次,被抓回来,毒打;三次,还是被抓回来,还是毒打……,一直到他的两手小拇指上半截都被砍掉之后,他才明白了过来。

    爸爸靠不住,那些叔叔也是同样靠不住的。

    所以,他不再跑了。而且非常努力拼命地盗窃,为爸爸赚钱。

    那些最初同样想跑的其他孩子到了这步,也就怕了,也就顺从了。

    张大海不同,纵然生活艰辛、历尽波劫,他却保有一颗向往自由,奔向美好未来的赤子之心。

    在这样的忍耐中,张大海过了七年。

    他终于长大了,也终于成为了爸爸手下的一员大将。

    于是,在某个城市的某一天,羽翼已丰的张大海出乎意料地用一种极为暴烈的手段解决了这么多年以来,爸爸给予他的痛苦和煎熬。

    他洗刷了仇恨,也摆脱了樊笼。从此改名换姓,亡命天涯。

    第3节

    具体事有多大,我不知道。我只晓得,那个城市的警方发出了通缉令,还万里迢迢,专门去他母亲家和他极度偏远贫瘠的老家找过他。

    他就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过了三四年。然后,他遇见了险儿。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跟着险儿去了北京旅游,也跟着险儿去了外蒙古的边境线上办事,一匕首就捅翻了一个俄罗斯人。

    再然后,他坐着火车,换了汽车,跟着险儿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当火车缓缓停在我们面前,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个巨大的,南腔北调的,不知道是来自哪里的奇怪口音穿越了所有的嘈杂与人影,直接钻入了我们的耳朵当中:

    “大哥!”

    顺着声音望过去,除了险儿脸上显出极为高兴的神情之外,我、小二爷、地儿、贾义、简杰等其余来接的人脑海中再次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名词:

    牛逼!

    日期:2010-01-0710:37:00

    八

    这哥们三步并作两步,像袋鼠般跳着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那一刻,我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古铜色的肌肤,什么又叫亚转非染色体变异。和他抱在一起的险儿,以及旁边不远处满脸怪相,似笑非笑的小二爷,两人原本就是我们兄弟中最黑的。可在如此鲜明的对比之下,我觉得他们还真是一对粉雕玉琢、白肌凝脂的水娃娃。

    再者,这哥们面相极老,极老!

    虽然事先险儿就告诉了我们他属猴,比我们稍大一点,差不多。但是我当时还真没有看出来。那一脸的抬头纹,一笑起来都深刻内敛到可以夹死蚊子了,这能是属猴吗?难道是一九六八年的猴?

    关键是哥们脸上看着有些不对劲,我一时又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地哥发现了,他悄悄凑到我耳边说:

    “哎,胡钦,你看这位兄台。那个眼睛是不是和nba的麦克格雷迪一模一样,没有睡醒。”

    当头棒喝,茅塞顿开。

    打了招呼之后,一伙人往回走。

    虽然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能用外表取人。但是说句心底话,真的能做到这点又有几人?我胡钦本为俗人,所以看到这哥们的相貌,当下心底难免有那么一丝不好的想法。

    这哥们外面穿一件灰不灰,蓝不蓝的薄绒外套,一行巴掌大一个的英文字母极为招摇,触目惊心的横亘在他的胸前——baleno。

    我认得,中文叫做班尼路。

    更可怕的是,那班尼路外套里面的一件白色带格纹的衬衫领子露在外面。天地良心啊,我真是用了很久才看出白色和格纹的。

    实在忍不住,我把险儿悄悄拉到了一旁稍远的地方,说:

    “你他妈的,跟着你混的人。你未必这么穷啊?你也帮他搞两件衬头点的行头穿着来沙!”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听我这个话,险儿猛然抬头看着我,双目圆睁,血丝尽现,胀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受到极大委屈和侮辱之后的愤怒表情来。

    一时之下,我被吓到了。呆呆看着他,嘴巴张了又张,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下气氛。没等我开口,险儿却一扫往日的冷静沉着,像个泼妇一样的跳了起来,当着众人,一手指着张大海:

    “老子没买?老子……”

    说到一半,还不解气一起,两步穿过目瞪口呆站立当场的众人,一把将张大海拎了过来,也不嫌脏,抓着张大海的衬衫领子,猛地翻过来,将张大海的腰往后反扳着提到我的面前,大声说:

    “老子没买??老子没买!!!你看好啊,胡钦,你看好。这是老子带他到北京去玩,在国贸帮他买的阿玛尼。老子没买?老子怎么晓得,几天不见,他买这么个外套,穿这么个鸡吧样。”

    我极为尴尬地看着面前一切,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所有人的眼光中,只得讪讪然地嘿嘿傻笑。

    险儿松开了张大海,他站直身体,一边整着衣领,一边指着身上的外套,若无其事地笑着对我说:

    “嘿嘿嘿,都是牌子,都是牌子。”

    “哇哈哈哈哈~~~”

    没有一个人能忍住的狂笑了起来,除了还是一脸痛苦到不可自抑的险儿与莫名其妙的张大海之外。

    两张车在夜色中向着城区飞驰。

    车里一片安宁中,合着一股强烈地头油味,张大海的脑袋从后座上伸过来,放到了坐在副驾驶的我和开车的险儿之间。先是对着我礼貌一笑,再非常艳羡地盯了险儿半晌,南腔北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哥,嘿嘿嘿。这个车好啊,那愣是高尚啊。嘿嘿嘿,是奥运的吧?”

    我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不禁扭过头去,有些诧异地看着张大海,希望他进一步解释。

    后排的小二爷与地儿也同样坐直了身体,一瞬不瞬看着这边,等待答案。

    仪表盘发出的微光中,险儿脸上依旧是那副见怪不怪,历尽沧桑,千帆看尽,古井不波的淡然神情,双目盯着前方。侧面看去,只有高挺的鼻子在快速地一开一合,透露着隐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

    “奥运是五环,这个是四环,叫奥迪。”

    我感动到有些酸楚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巨大的情绪波动中,那个词再次浮现脑海:

    牛逼!

    那天晚上,对于大海的到来,我们兄弟包括十三鹰心底都多少有些看笑话的想法,礼貌与客套只是出于险儿的关系。我想没有谁会真正的尊重了他,看起了他。

    所以,我们更加不会想到。

    极短的时间过后,全市的江湖不会再有人看不起他。而一个雄踞我市多年的大哥,更加是永远也无法再忘记他。

    第358节

    日期:2010-01-1520:17:59

    九

    搬坨子的事情已经确定由险儿全权负责。

    接下来的日子,在他的操作之下,事情全面展开,步入了流程。

    在这个过程之中,发生了两件事情,虽然不大。但是时到今日,回首看来,也未必不是日后那场大纠纷的一个前兆与伏笔。

    险儿跑路的时候,我还没有带着兄弟来到市内。现在回来了,市里的人脉与各种关系,对于他来说,都还是一无所知。

    所以,我特意安排了地儿先帮险儿几天,在旁边协助他办这些事情。

    在搬坨子开始之前的四天,地儿约了一个比较重要的朋友一起吃晚饭,本来只要他和险儿去就够了。那天刚好我也没事,到吃饭的时候,给他们打电话,得知了具体地址,也就赶了过来。

    到了之后,宾主言欢,杯来盏往,气氛很是不错。在我与地儿的刻意引荐之下,没等宴席结束,那位官人与险儿之间,就已经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快要结束的时候,一直等在包厢门外的服务员小姐已经被险儿差使着去柜台算账、拿账单了。刚好,面前的槟榔又已经吃完。地儿就顺口对着一旁的张大海说了声:

    “大海,去,帮忙,到柜台上喊小姐拿几包槟榔过来。”

    “嗯,嗯,嗯。”

    张大海一边头也不抬,大口大口喝着自己面前的一碗龟蛇羹;一边口齿不清地点头回答,人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过了几秒钟,地儿一看他还在喝,有些不高兴地说:

    “大海,你去一下,回来再喝啊。听到没有?”

    当时,正在与那位客人谈话的我和险儿都听到声音看向了这边,刚好看见张大海像是刚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一般,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坨不知道是乌龟还是毒蛇的肉,边吃边抬起头,看着地儿,又艰难地“嗯,嗯”了两句。然后,继续埋下头,喝起了碗里的汤。

    地儿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不过,他好像也发现我们的注意力到了这边。所以,也就没有再说,只是推开凳子,好像准备自己站起来。

    这个时候,还没有等地儿的屁股离开椅子,坐在身边的险儿就一把拉住了他,脸上依旧带着客套礼貌的笑意说话了:

    “大海,你聋哒?”

    险儿这句话说得很柔和,很平淡,与普通的说话口吻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张大海听到险儿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与险儿对视了一下之后。

    就像是听到了圣旨一般,立马从位置上弹了起来,也不顾还有半块挂在嘴外面的肉骨,转身就推开包厢门,飞快走向了柜台。

    众目睽睽之下,地儿的脸色更加有些尴尬起来。

    “哦,张队,我们……”

    那一刻,不光是地儿,就连我的心中,也感到了一丝丝不太舒服的味道。这种味道也许是很难说清,也许是根本就不能说给人听。

    反正,我刻意掠过了这种想法,将饭桌上的话题岔了开来。

    事后,我不否认,我也曾暗自想了一些。

    不过,我觉得这不能怪张大海不懂事。他和我们才只有几天,而他跟着险儿却是一起出生入死了很长一段时间。

    再说,张大海也是一个很直的人,我曾经问过他:“大海,你为什么会跟着险儿呢?”

    他故意用新近学来的我们的方言说:“我不用偷东西啊!我不用再做那些不要脸的事啊。那几得丢人!”

    是的,险儿让他活的像个人,有尊严有廉耻的人。而这些,是他多年以来,一直苦苦寻找却不曾找到的东西。

    所以,在他的心底,对我们和对险儿,这两种感情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如果说,因为上面的这几个原因。这件事情,在我心底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与波动,我没有把它放在心上的话。

    那么,两天之后,另外一个人所发生的另一件事情,就真的让我不能不放在心上了。

    因为,那件事真正引起了我的某些想法与很大的反感。

    日期:2010-01-1521:28:50

    十

    险儿是一个有个人魅力的人。

    下面的人都很服我。但是除了胡玮贾义之外,其他的人和我好像都是隔了一层。不是隔阂的隔,而是那种有些畏惧,有些想亲近又不太敢主动和我亲近的感觉。

    比如说:他们看到我,无论做什么,都会立马停下来,客气的向我打招呼,经常看到有人嘴巴张了又张,好像想和我多说点什么。每次我都静静等着,看着他们,最终那些兄弟们却还是头一低,躲开我的目光,什么都没有说。

    而且他们从来不主动和我开玩笑。一旦哪天我心情好了,和他们开玩笑的时候。就算自己都觉得玩笑不好笑,他们也会笑得很刻意,很夸张。

    如果我发了脾气,不说当事人,就算是一边没事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我想:一是因为我是大哥,这个群体里面直接掌握了他们吃穿的人,所以有种天生对于职权的敬畏。二是因为我自己信奉李鸿章李中堂终身“慈不掌兵,义不管财”的这条定律。

    我觉得,无论我心底多么想和下面的人打成一片,也绝对不行。只有距离感才能保持威严。接触过多,所有一切都不免露于人前。而通常,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折服、畏惧于一样他完全了解透彻的其它人或者事的。

    除开我,其它的兄弟几人。

    小二爷太聪明,聪明到很多事情,他一看就透,这也让他的人显得有些无趣;地儿太闲散,只愿意过自己的生活,根本就不花费任何的时间去处理人际关系;袁伟太随和,看到鬼都是一副“哎呀,大哥,你好!”的亲切笑意。

    只有险儿和武昇。

    他们两个是我们圈子里面,最受小弟们欢迎的人。但是,他们之间也有不同。

    武昇人高马大,长相极为英俊。而且为人处事义字当先,无论是谁,一视同仁。人又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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