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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圆寂

正文 圆寂分节阅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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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让他人看透。“小骗子!看来是个不值得人救的坏东西,你就守着你那颗茫然的心过一辈子吧!”他妈的,这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货!什么洞悉一切的眼,转眼间,恶毒不屑的眼神就挑然而出,点上我额间的指猛然用力,毫不怜香惜玉地狠狠一点,转身就走。我哪能这么饶他,没等旁边那俩想为我打抱不平的小子出击,我已经冲出去了,双手野蛮地拉住那男人的皮带,腿一弯,就想上去给他一拐,可惜——他比我动作快,一转身,我被钳制在他的双手下,“女人太任性真的很不可爱!”就这样双手紧紧制约着,把使劲挣扎的我放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迟早会踢的你失禁!”抵不过他的力气,可嘴上恶毒的话却一刻也不想停,我恶狠狠地盯着他,“是我错了,原本以为是个天使,原来是个泼妇!”他的嘴巴更毒,该死的男人,我——“海洋!出什么事了?”那桌老外突然都起身往这边望来,“没事儿,这个女孩脚崴了!”男人能没事人般的放开我走过去,全因为我又在发呆了——眼睛逐渐眯起来,连简乐和章哲一脸担忧的跑过来都没留意——海洋??这个名字怎的这耳熟咧?第五章

    第五章

    “嘟!嘟!”静静的书吧,突然两声电子点击声,听起来蛮诡异,我立马象只好动的兔子摸上卿越的腰间,抽出手机。卿越常说我有“短信痴迷症”,特别喜欢玩这种发来发去的无聊游戏,偏偏自各儿又不喜欢带手机,自然他的手机成了我“八卦”的专用工具。俺两口子闲来无事就喜欢窝在楼下这间书吧,翘着二郎腿躺在摇椅里看各种各样的杂书,卿越比我认真,我没个定性,看着看着就要摸摸这,摸摸那,要么找吃的,要么就去故意惹他玩儿,总记得卿越擒着怜悯的眼神不住摇头的狂样儿,“啧啧啧,难怪从小到大都是个差生!”他如此鄙视我也不是没道理,我这三心二意的性子,是读不好书嘛!这不,一有动静,特别还是我熟悉的“短信”声,我肯定跑的比他快!

    “到江汉路b,别带元一!”手机上蹦出的几个字,让俺的眼睛一下子蹭亮,是薛寒他们发给卿越的短信,江汉路b是卿越结婚前住的房子,他们约他去那儿,还不让带着我?——有鬼哦,大大的有鬼哦!书一甩,我兴奋地象个找到乐子的孩子,“卿越,你的短信!”象只野蛮的小猴子,从后面上去圈住正懒懒翻着书的卿越的脖子,一张嘴就是唧唧喳喳个不停,“他们约你去江汉路b,还不准带我,你们要干嘛,是不是召妓——”一本大书毫不留情罩上我的脸,眨个眼的功夫,身子一带,我就被卿越死死梏进怀里,眼对眼,鼻顶鼻,佟卿越吐出的粗气被我悉数吃进肚里,“柴元一!你一天不丢一下你老公的脸,就对不起观众是不是?我召妓,你很兴奋是不是?”话,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俺还分的清轻重,大庭广众之下嚷嚷丢他的脸是小,想象他召妓还一脸兴奋,那就事大咯!“谁说了?!你要敢召妓,看我不——”连忙义正严词,象个坚定的“维权战士”,可惜,到底该怎么维,一时半会儿竟卡住了,我象只昂首的呆头鹅,挺着胸膛“嘎巴嘎巴”愣在那里。“看你不怎样——”声音太性感了!硬是从嘴里含着吟出来的,俺老公奸猾奸猾的,微眯着眼,拿眼角睨着我,这个鬼样儿可迷死旁边一圈雌性,但,绝不包括我!危险的信号啊!俺那腰间一圈一圈小肥肉可正被他捏在手里,而且还有越捏越紧的意味——“啊!我就——”急中生智!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的手摸向他的命根子,“我就阉了你!”乖乖!这声音大,这动作辣,这书吧本来就静,这会儿,更静了!我撑着大眼瞪着我老公,我老公也张着漂亮的凤眼看着我,他不动,我也不动,旁边的人似乎也没人动——突然,我看见卿越红润的唇在温柔的翘起,“我知道,我老婆从来不用二手货!”已经听见旁边有人“噗嗤”笑出声了,而我,早已是脸颊彤彤,耳根红红,躲进俺老公怀里遮羞去了——“我还知道,我老婆喜欢我这个原装货!”而这句甜蜜宠溺的轻语却只有我听的见,衣索间红滟滟的一片下,是我甜蜜的笑颜——

    想当然,佟卿越怎么舍得把他的宝贝老婆单独丢在外边呢,栓在裤腰带上,也要带着到处走啊。江汉路b,肯定是两个人一块儿去咯!不可否认,俺两口子都是懒东西,舍不得多走一截路,因为下来书吧时,除了钱,什么东西都没带,穿的也是随随便便,均是t恤短裤拖鞋,临了决定要出门了,是谁也不想再上楼换衣服拿东西了,干脆,撒着拖鞋,一身休闲家居就上路了。嘿!别说,俺们家卿越真是个祸水,普普通通的t恤沙滩裤,吊儿郎当的撒个拖鞋,走在大街上,硬还是能“惊艳四座”?!人哪,长的漂亮就是能招蜂引蝶,这不,这么人挤人的公汽上,俺们家那魔王还——我们正前方身前坐着的那位淑女已经不眨眼盯着他十分钟了,啧啧,佩服她咧,这么有难度的侧头仰望她竟然能一直维持三站路?我在心里再次叹口气,如此美丽清雅的女孩儿“哈”起男人来,真还一点儿也不讲矜持咧,火热直接的眼神,看的人醉,看的我麻诶!收敛点儿嘛,那可是俺老公!初起的兴味儿,在她连续看了四站路后,终于变成了醋味儿,没做他想,俺确实蛮孩子气的,嘟着嘴儿,霸道的转个身,一把结结实实就抱住我们家卿越窄致的腰身,还不忘回头死死瞪一眼那小妖精,没等看那女孩儿的反应,我凶狠埋怨的眼神已经直接飙上我们家那祸水——这一看,俺又忍不住要笑出来,那样勾人热情的眼神敢情只有我在承受啊,俺们家佟卿越此时闭着眼,眉头那个攒的死紧哦,只是在我转身那会儿,他纽纽身换个方式习惯性的搂紧我,全身僵硬的,只除了贴近我的部分是柔软的。发现我在看他,猛地睁开眼,象个孩子般立刻不满的撒气,“就是你!让你上去拿车钥匙,你非要搭公车,挤死人,开的又慢,真他妈烦人!不管啊,回来时,一定要薛寒送我们!我是坚决不会再坐公汽的!”哎!娇气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罪哦,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好好好,再也不坐,再也不坐,我的佟大少爷!”会如此顺着他,我心里当然清楚,就当他完全不见美色的奖励咯!

    可是,我却完全是个见不得美色的主儿,那只要是个好皮囊啊,瞧我那眼神蹭的,呵呵,馋哦!“柴元一!你到底走不走?”卿越的慵懒全堆在眉宇间,还流泻出那么丁点儿玩世,丁点儿不屑,丁点儿不耐,很诱人的,可惜,我完全不顾,死死弯着他的胳膊,眼睛却眨都不眨地盯着跳舞机上的男孩儿,“再看会儿,再看会儿——”一副流连不已,痴迷不已的样儿,“他跳的很好?”卿越口吻里的调侃,连站在前排和我一样如痴如醉的小妹妹都听不过的回头了,原本准备狠狠瞪来的大眼睛却纷纷变成无声的赞叹,没办法,俺老公那可是倾国倾城的貌,嘴巴再坏,也能瞬间掠去所有人的呼吸——“确实很好啊,这种舞就是要这样年轻的男孩子跳才有味儿,青春无限,活力逼人啊——瞧他的舞步多娴熟,哇!都5万多分了,原来我和思音玩这种跳舞机,顶多六千多分就了不得了——”依然是一副赞叹不已,全神贯注欣赏的痴态,此时,那男孩儿交错多变的舞步,热力袭人的青春气息,在我眼里,岂是一个“帅”字了得哦!

    “哎——元一,你流口水的样子真的——好丑!”迷瞪瞪的脑袋突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毫不留情的掰了过去,印入眼帘的是,俺们家佟少爷悲哀不已的眼神,“嘻嘻,我流口水了吗?那也是他秀色可餐,咦——要是我老公也上去秀一把,说不定,我会上去吃了他哦!”一脸赖皮的古灵精怪,笑嘻嘻的眼波里还荡漾着那么点儿媚人的诱惑,这种“色情的娇憨”,俺拿捏的从来都刚够火候,俺们家佟卿越很吃这一套哦,“又给我下套儿?”宠溺的捏了捏我圆润的小下巴,眯起眼的卿越将那份风流子弟的轻佻劲儿演绎的真是十全十个准儿,“小妖精,我到真想看看你怎么吃了你老公!”咬着牙的呢喃出这番话,从容中带着几分玩世的,佟卿越踱向了那台跳舞机,也不知他和台上的那个男孩儿叨叨了些啥,男孩儿立马一脸兴奋的让出空位,眼神中还略带挑衅,到底是年轻气盛啊,比起我老公那分悠闲——啧!热力四射的舞曲,配上这样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调调,到还真是种不一样的风情咧。手随意地插在裤子荷包里,眼神懒散随兴,可脚步的反应却丝毫不马虎,恰如其分地踩着点子,激情的舞调搭上他那样慵懒的气质,撒开一张惑人迷醉的魔网,直勾起人心里最妖冶的涟漪——呵呵!流口水的可不只我一人咯!

    “柴元一!别愣着那儿了!过来拿牌子了!”那男孩儿的样子真沮丧,难怪了,输了五十个游戏机牌子,能不懊恼吗?佟卿越也是,一点儿也不让让小孩子,跳舞机的分数一跃到七万零七,就停了脚,恰恰就比那男孩儿多了一分,他还真朝人要那五十个牌子,“算了,人家小孩子,本来就是好玩——”我到装成熟,在旁边假五假六的发扬风格,“哟呵!我老婆什么时候这有觉悟了?这是你老公给你嬴的五十个牌子咧——”坏东西!就会小看我的人格,瞧他撑着下巴细迷着眼坏笑的鬼样儿,我娇嗔地拐了他一肘子,“我一向有觉悟,小孩子的便宜你都占——”“他没占我便宜!他——确实跳的很好!”我老公还没支声,旁边那男孩儿到急上了,然后象是忍了很大的痛,割了很大的爱似地往我怀里揣进一个带子,转身就走。叮铃咣铛的,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五十个游戏牌子,啧!这孩子,有意思咧!

    “喂!小朋友!”待男孩儿应声一个转身,我将带子又丢还给了他,男孩儿正要上前说些什么时,我却一把拉下我老公的脑袋,扎扎实实一个香吻付上,如愿般,我们家佟卿越得逞似地连忙跟进,那狡猾的舌硬象准备好一样,熟练的勾缠上我的主动——“就知道你想要的是这!”软软地勾着他的脖子,我没好气地娇嗔着他,佟卿越到笑的一点儿也不虚伪,大大方方坦诚他的目的,甚至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你的‘吃了’我啊,太平淡了吧!”还坏坏的意尤未尽般睨了眼我的唇,心底一紧,我差点被他勾引的又把持不住,连忙瞥过眼,却看见身边的少年——造孽哦,太香艳的镜头刺激的人家小男孩眼都直了,脸红扑扑的——真没觉得什么不对,我依然露出甜甜的笑容,“真的不需要你这五十个牌子,我老公其实更想要我的吻!”我说的是事实,也很真挚啊,可,为什么,那男孩儿的脸却更红了,而且,佟卿越他——“啊!”该死的佟卿越!他竟然突然发神经似地一把狠狠抱起我就往外走,还一脸凶神恶煞,“柴元一!你在那样媚笑给我试试?!小没良心的,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哭笑不得啊,我们家佟卿越这醋吃的——太不着调啊!

    “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反省!”真信了佟卿越的邪咧,他竟然就这样一路气呼呼地把我抱回江汉路b,然后象个教训不听话孩子的父亲,非常非常严肃的把我放进卧室的纯白色大床上。盘着腿,仰着头,我傻愣愣地任他点着我的额头训斥了句,目送他气呼呼地关门走出去,然后,非常非常无力的摇摇头——关禁闭,反省,我老公训妻的套路依然很古板,可每用这招,我却非常听话,原因无他,好汉才不吃眼前亏哩,佟卿越真发起脾气来,对着干绝没好处,干脆顺着点儿他——咦?明明小姑要他多让让我嘛,怎么,还是我让他比较多呢,充分说明我是个多么乖巧可人的小妻子——好好表扬了下自己的“贤淑”,努努嘴,我懒散地向后仰去,呈“大”字型摊在床上,两眼空洞地盯着吊顶上的精致吸灯,任思绪千回百转,千回百转的神游,不知不觉,竟陷入梦乡——

    “佟卿越!你真的不答应?”一声沉闷的怒吼让我突然睁眼,没有动,我努力竖起耳朵听动静,断断续续的争吵从楼下传来,实在听不清楚,我坐起了身——“砰!”竟然有花瓶打碎的声音,这下我跑的比兔子还快,赤着脚,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嘿!楼下蛮多人嘛,全是熟面孔,薛寒拉,许洋拉,陈默拉——等等,他们怎么都这副表情啊,活象嘴里塞了个臭鸭蛋,却又不敢吐出来,为难的不得了——呵呵,有意思,看这群“天之骄子”们吃瘪的样子,很难得哦,我没有继续跑下去,而是偷偷依在二楼楼梯的栏杆上看戏咯。

    当然是看戏了,而且,还是出不折不扣的好戏!刚才没细看,这下定眼瞧去——看看,看看,那个站在众人中间,一脸怒气,一脸不公,一脸愤恨的,是谁呀!如果没记错的话,不就是那个活该想让我把他踢失禁的海洋吗?哦,想起来了,难怪当时听这个名字很耳熟嘛,他是卿越的同学,说是刚从加拿大回来,卿越还想着带我去接他呢,切!不请自来,还打碎我们家一只古董花瓶——小气地斜眼横着下面的海洋,心里坏坏打着小算盘,看我不报个狠价讹死你!——“卿越!难道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你都不顾了!”似乎暴风雨般的愤怒已经过去,此时的海洋全身沉淀下的尽是阴冷,微眯着眼,但那眼光中的凌厉却一丝一毫没有遮掩,全数给了唯一坐在那里的卿越——顺眼望去,我看向我的卿越,此时的他,陌生的让我惊讶,那样的冷漠,那样的绝情,精致的五官全似沉浸在冷然无谓里,淡漠的近乎残酷,“别把兄弟情扯进来!海洋,不值得!”声音依然慵懒,可其中的冷酷,听在人耳里,心寒呐!难怪海洋又激动了起来,声音拔高地似乎都带些尖利,“不值得?!佟卿越,你说不值得?!她是谁!她是奚蔚!我们的奚蔚啊!她回来了,只想见见你,只是想见见你,难道这样你都不能——”“不能!”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身边的温度似乎都降到了零点,佟卿越的表情很坚决,也很坦白,“离开了这么多年,还忘不了,那是她的问题,我没有义务去安慰她什么。海洋,当初,既然她选择了和你去加拿大,就应该放下一切。我不认为,现在我还有见她的必要!”“她会那样的选择还不是因为你给她太多的不安全感——”“难道现在我就可以给她安全感了?海洋,你其实很清楚,奚蔚的问题,不是我见她一面就可以解决的。”“但至少你可以安慰她——”“现在,除了我的元一,我没兴趣去顾及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

    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多冷酷的拒绝啊!可听在我的心里,却暖烘烘的,为这样的卿越,为这样全心全意为着我的卿越,感动着,骄傲着!也许,那个奚蔚是特别的,是重要的,可,那毕竟是段逝去的情,既然已经逝去,就没有必要再去沾惹,我讨厌举棋不定,粘粘乎乎的男人!所以,我庆幸着,此刻,我的卿越是个冷酷的男人!同时,实话实说,内心里,我也还蛮佩服那个叫海洋的,很明显,这个男人是爱惨了那个叫奚蔚的女人,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勇气为自己的女人做到这个地步的,去求自己的情敌来拯救自己的女人?愚蠢之至,但也深情之至啊!可,感动终究归感动,我柴元一毕竟骨子里还是个自私的坏蛋,而且忒记仇,楼下那个深情的傻瓜——嘿嘿,对不起了,就冲着你今天竟然敢送上门来挑唆我老公“爬墙”,新仇旧恨,看我怎么跟你算!

    “三万!”气如洪钟,我象个拍卖场里喊价的凯子爷,突然伸出头嚷了这句,特别突兀,楼下一众男子全将眼光移向楼梯转角,那里,有个玲珑剔透的女孩儿正擎着狡黠的目光睥睨着他们。能在每双眼里看见惊艳,也在我意料之内,我知道此刻自己有多诱人,披散下来的发抚裹着圆润如雪的脸庞,给我原本娃娃气很重的相貌添上了几分秀美,加之又刚刚睡醒,自然的腮红映照着晶晶亮的大眼,灵气十足,俺又特别会作秀,这么从上往下看去,还真能找着公主的架势,骄傲?骄慢?骄气?总之,我让自己的突然亮相很漂亮,女人嘛,哪个不虚荣,特别是楼下全是帅哥的情况下——“柴元一!让你好好反省,我还没让你出来呢!”在心里小小翻了个白眼,我们家佟卿越优雅起来比王子还高贵,可,毛躁起来真比孩子还幼稚,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横眉瞪眼的男人哪还有刚才的冷冽与淡漠,活象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任性执拗的厉害。“我反省完了,听见楼下有声音,想出来看看——”一顺溜顺着楼梯扶手我轻盈的就滑了下来,没办法,搞惯了,只要住在江汉路b这儿,我从没正经下过楼梯,还没待我老公第n次发出警告,我已经蹦蹦跳跳直接扑进他怀里,“最后一次,再也不敢了!”嬉皮笑脸,我抢先耍赖,“你还有什么不敢?——薛寒!你的笔——”还没等薛寒反应过来,卿越已经抽出薛寒胸前别着的金笔,竟然忙活着给我盘起头发,还一边唠叨着,“以后不准这样散着头发就跑出去,象个什么样子——”嚯嚯!我还不知道呀,俺们家佟卿越又吃醋在,俺们散下头发的美美样子当然只有他一人欣赏拉,怎么能美死别人的眼呢!我心里甜孜孜地乐个不停,嘴里却娇气地嚷嚷个不停,“轻点儿,轻点儿,你把我头发弄的疼死了——”“疼死你,小坏蛋,从来不听话——”

    俺们小两口这镶热热闹闹,那镶,男人们的窃窃私语,我可一句都没落下——“我就说他会随身携带嘛,没看见他们家柴元一,那才是有鬼咧!”“是呀,还说要他别带柴元一,怎么可能?这小祖宗丢哪儿都是祸害,还是随身带着安全!”“我的金笔啊,一千美金咧,就这样让她当钗子挽头发?——”头发刚好完成一个美丽的结,让我有机会可以插嘴薛寒同志的哀号,“薛寒,这个破笔我要了,钱你找他要!”坐在卿越怀里,我骄蛮地抬起手,直愣愣指向一直沉默在一旁盯着我的海洋,大大方方回望向他,我甚至微微抬起我的小下巴,臭男人!再深情,也是个臭男人!“为什么找他要?”问题是薛寒问的,可我知道,我老公也有此疑问,所以,我看向卿越,“他打碎了我家的花瓶!那花瓶值三万块咧,本来我们家现在就穷,他还把我们最值钱的东西打碎了——”没有任何开玩笑的痕迹,我说的一本正经,却似乎看见所有的男人都快要忍不住笑了,“柴元一!你饶了我们好不好?你们家穷?你知不知道你老公一年的身价?还三万?你老公一个星期给你买十个玩都可以!何况,你在这里诓哪个呀,这个破瓶子值三万?还有,它也不是海洋打碎的,它是我刚才不小心碰到——”眉头越皱越紧,嘴越翘越高,我快气炸了!该死的薛寒!该死的薛寒!!哪个要你跳出来鬼嚼鬼嚼的呀,如果眼神可以变成利箭,我早把薛寒那个大嘴巴射成蜂窝煤了!“佟卿越!我决定了!以后每天下班我们都到薛寒那里去集中!晚饭全去他家吃!反正是他打碎我们家的花瓶,该他赔!”气呼呼地盯着薛寒,咬牙切齿地说,我恨死那个大嘴巴了!这下好,除了被我盯着的哭笑不得的薛寒,其他的男人彻底笑翻了,连那个海洋都——“卿越,看来你真是娶了个宝气!”尽管是淡淡的笑容,可看了依然刺眼,愤愤睨着他,我象只小斗牛,横横地就顶了回去,“就是娶了个宝气,怎样?我老公谁也抢不走!你那个奚蔚,更别想!”死死揽着卿越的脖子,我“悍”地够可以,“我知道了!”深深看了我一眼,唇边依然带着那抹淡笑,海洋朝卿越微微点了点头,竟然转身就走了?这——这算不算我“护夫”成功?——“我的小元一哦,爱死你了!”我只知道我老公兴奋地快把我的唇吻破,傻乎乎的,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卿越激情的吻已经把我灌醉了——

    第六章

    第六章

    “湖北美术学院185周年华宴——”飘逸的鲜红绸带间,醒目苍劲的黑体字迹硬生生把我阻隔在“湖锦”的门外,那个懊恼啊——本来兴冲冲赶来滋润的不得了的,思音中午打电话跟我说,他们学校又发了“湖锦”的贵宾券,约好下班后一起去尝尝它的本月招牌菜“紫鸡蘑菇”——该死的湖美,怎么偏偏今天年庆嘛,还奢侈的把整个“湖锦”都包下来——抱着包,我千万个不爽的靠在门口的立柱上,又不能走,没带手机,现在联络不上思音,只能在这儿等她来后,再看上哪儿解决晚餐了。似怒似怨的盯着一个个拿着邀请信入场的精装男女,一看都知道是些学艺术的,气质卓越,但,此刻,很招我嫌,他们害我吃不成美美的晚餐!

    “这剪的什么头发,丑死了!”好吗,思音大小姐一来到不是先在意能不能在“湖锦”吃饭,首先就是耙了下我的头发,毫不留情的嫌弃了番,搞的我也一时忘了吃饭的茬儿,“真的很丑吗?卿越非要我剪成这个样子——”开始愤愤不平,我皱着眉瘪了瘪嘴,摸着自己扎在两边的小辫子,“真信了你们家佟卿越的邪,你本来就是个娃娃脸了,还给你剪个娃娃头?这前面一排刘海,至少让你看上去又小了十岁——”“就说呀,我也觉得这排刘海很拙,可他说什么这样可以减轻点我的媚劲,莫名其妙的——”再次不耐烦地扯了扯自己柔顺的小刘海,我象个任性的孩子止不住的埋怨起来。爽朗明艳的笑容在思音的唇边绽开,揶揄地睨了我一眼,扯开我拉头发的手,“别拉了,剪都剪成这样了,小妖精,你老公也是精过了头,想着法儿的把你往小里整,还不是怕你到处招惹人——”“我招惹谁了?到是他,思音,你都不知道,有个叫海洋的,从加拿大一回来就勾着我们家卿越爬墙——”我就是这个糟糕的性子,思维特别容易跳跃,挽着思音,这会儿,迫不及待地又兴奋地把上次在江汉路b发生的事“八卦”给她听,丝毫没注意两个人的脚步正向“湖锦”的大门移去——

    “对不起!请问两位的邀请卡!”直到门前的服务生很礼貌的声音传来,我才想起来,忘了告诉思音今天“湖锦”不开放营业!“啊!思音,我——”话还没冲出口,却见思音拽着我的胳膊就迎向一个刚从一辆奔驰上下来往里走的男士,“张延!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等了好久,快点儿,只怕里面都已经开席了——”说的象是又急又气,根本不待那男的开口,拉着就直往里走,服务生可能看见那男的手里捏着张邀请卡,也没再追究。信思音那小蹄子的邪,我们竟然就这样混进来了?!

    当然是混进来的,什么狗屁张延,瞧眼前这男的,由一开始的惊讶,到不解,到了悟,直到现在的揶揄,傻子也看的出,思音认识他才有鬼!“小姐们这样进来吃霸王餐,也算有胆量!”这个男人算很有修养的了,会过自己被利用了,也不生气,只是那笑容很刺眼就是了。脸不红,气不啜,思音同志充分证明了她良好的心理素质以及极佳的应变能力,反而露出眩目的笑容,优雅地微微一颔首,“谢谢您没有拆穿我们,其实我们急于进来也不是为了吃霸王餐,而是,我妹妹她——尿急!”天要杀的小妖精!在这儿摆我一道?瞧她微微侧头轻轻蹙眉,一副“心疼妹妹”的贤淑样儿,却秀美的一塌糊涂,小妖精,作乱都一副天使模样,我们一起厮混二十几年了,还看不见她眼底闪烁的调皮笑意,算白活了!何况,我更不是个好东西!说装就装上了,“姐!快点儿,洗手间!”拽着她的胳膊嚷着就要走,我把小女孩儿率直的憨气演绎的惟妙惟肖,“对不起,她已经忍不住了——”最后留给那位男子一个无奈的漂亮笑容,两个精怪完美退场!

    进来就是为了吃霸王餐的,还讲什么客气,只见两个女人拿着餐盘穿梭在各个菜系间,或挑剔,或赞赏,反正这会儿,谁也不认识,专心致志吃个够!“湖锦的菜真是越做越好了——嘿嘿,思音,还是你贼,反应够快,竟然就这么进来了,我还以为今天的晚餐泡汤了哩!”咄了口清清凉凉的米酒,我满足的象只小猫咪睨向一旁的思音,她没有我这么嗜甜,一小杯清茶缭绕唇边,尽是说不出的贵气,“那当然,来都来了,当然要吃舒坦咯,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那男的挺好糊弄——”“呸!小蹄子,这世上哪个男的你不好糊弄,还说我招惹人,我看你才是——”砰!酒杯清脆匝地的声音!糟!简直是大大的糟糕!只顾着和思音讲话,不自觉地沿着餐桌往后退,竟然没注意后面的人!一脚踩着人家的脚,碰倒人家的酒杯不说,慌忙一个转身,还把自己杯里的米酒全洒在了他身上——亚曼尼——我竟然盯着的是对方稀稀粘粘米酒间露出的纽扣上的字样,千回百转间全是自己要被索赔的价码,一时竟呆住了!没注意,真的没注意,身后的思音似乎惊讶的喊了声——陶白——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撞碎我的东西,而且,两次都是在湖锦!”有如醇香的葡萄酒,声音带着丝丝宠腻的甜蜜渗入我的心田,很温暖,我竟然陶醉其间,可,该听到的还是听的很清楚,第二次?两次?我们认识吗?微眯双眼,我毫不矜持的把对方看了个够彻底,他眼底有抹淡淡的忧郁——哈!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上次在川菜馆,你给了我一杯牛奶,可是,我没有打碎你的东西!”很郑重的说,今天的帐都还没开始算,又牵出一笔,我可得马上澄清!“呵呵,我说的不是上次,而是以前在湖锦——”温柔的抬起手,他似乎想上前抚摩我红润的脸庞,这时,思音却拉住了我,“陶白!别吓着元一了!”声音很轻,可思音拽着我的手却捏的很重很重,“怎么会?我不会吓着她!——到是她,把我吓着了!”变脸真快,男人依然固执的抚上我的脸庞,很轻柔,表情却突然变的轻佻极了,“看她刚才那么把我一撞,好好的一个广告灵感,竟被她撞飞了!”甚至宠腻般地捏了下我的鼻子,听见旁边一圈轻轻的笑声,我猛地从迷惑中醒过来,才发现,他身边还有很多人,俱是一脸兴味儿的盯着这段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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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什么狗屁广告灵感,我赔你一个就是了!”毫不客气地挥开摩挲着我脸庞的大手,挑衅地睨着他,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女孩儿突然变脸的功夫,到把旁边一圈人看傻了眼,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娇羞小天使的迷糊样啊!余光看见思音笑的忒了然,甚至一副看好戏的悠闲样儿,重新掇起了清茶,呵!还是那小妖精了解我,我就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管他这个叫陶白的男人我以前认不认识,现在本小姐有兴致陪你抬抬杠。“赔我一个?好啊——恩,我刚才想什么广告来着,哦——是个预防爱滋的广告!”男人象是也蛮了解我的小性子,对于我突如而来的骄慢也不奇怪,环起双臂为难般地皱起眉头,敲着下巴,当他突发奇想般丢出广告题目时,旁边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坏笑,摆明着是逗着我玩嘛!有那么一刹那我忍不住想发火,可,突然冷静下来——计上心头——

    只见我随手从旁边的餐桌上端起一小碗清汤,放在左手,右手拿起一个紫砂茶壶,风情款款地走向前面的陶白,巧笑倩兮,也不过如此吧!首先献上左手的清汤,“女人请勿当汤盆——”精灵般的眨眨眼,待他一接过清汤,我赶紧又献上右手的茶壶,“好男人不做茶壶!”一待双手空空后,我小跳步往这个一手清汤,一手茶壶的男人身边一站,象个介绍产品的导购员抬起右手无比庄重的一比,最后一本正经地喊出,“预防爱滋,人人有责!”——现场安静极了,人们似乎都还在回味我的一连串动作——沉默三秒钟后,“哈哈,哈哈——”不知是谁先喷笑出来,紧接着,是哄堂大笑,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鼓起了掌,“goodidea!”,此起彼伏,瞬间,我成了全场的焦点。而我的焦点,却凝结在那镶陶白的眼底,那里面的宠腻——一览无余——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当我站定在陶白面前轻吟出声时,一定纯丽极了,象一个正在教化尘世痴情男子的修女,淡定漠然。“元一,你长大了,也敏感了。”眼前的男人似乎微愣了下,结果说出的话却活象个入世许久的老者,比我更淡漠,突然让我有些没得逞的焦躁,“什么叫长大了,敏感了?你对我还难以忘情!不用感觉,我的眼睛就看的见!”骄横的瞪着他,我趾高气昂,“呵呵,那到说说看,你看见什么了?”更可气了,男人竟然满眼戏谑。“你的眼底明明就写着心疼!你心疼我!上次是!这次一样是!”再装不了沉稳了,我抬起胳膊指着他的眼睛就嚷,象个孩子急于找到珍贵的证据。其实,他如果否定,甚至嘲笑,我都不会意外,可是,偏偏他戏谑的眼却深沉了,“我是心疼你!”直指的食指被他握进手心,陶白大方的承认只让我微愣了下,马上,得逞的虚荣就让我翘起了唇,可,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他下面的话就让我羞愤的恨不得上去咬死他,“但,不好意思,让你自做多情了,我心疼你,并不是对你有意思,确切的说——是可怜你!”高傲睥睨的神态,似乎在我脑海里划过一丝痕迹,仿佛许久以前,我确实看到过同样一张脸,可是,想要抓住那副图象,却稍纵即逝,一时间,我竟然愣在那里——

    “元一!元一!”再回过神时,满眼堆积的依然是陶白的心疼,是确确实实的心疼啊,怎么会是——可怜呢?“你该去照照镜子,这种眼神会让所有的女人自做多情!”很不客气的拂开他挽在我胳膊上的手,冷冷地睨他一眼,我转身就要走。绝不会歇斯底里的去问他为什么会可怜我,这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不指望听到好答案,反正本来也是想上去和他划清界限的,如果确实是自己自做多情了,反而省事!可,偏偏他还不想让你如意——“站住!”胳膊重新被挽住,身子甚至被强行转过去,双手钳制着,男人的眼神变的无比犀利,“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什么意思?”“大叔,这么有名的诗句,你竟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如玉的岁月,如珠的年华,炙烈的感情,现在虽然还能回忆,但是当时的那份情意已经惘然消失了。我解释的清楚吗?”并不在乎他莫名其妙的问题,也没有挣扎,轻启朱唇,带许挑衅的慵懒,我很配合的做答。轻佻的表现却似乎激怒了他,胳膊上的用力更重了,“惘然消失?你真的能惘然消失?即使是你曾经抛开一切,甘愿沉沦于万劫不复的感情?!”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质问,此时,在陶白的眼底,我看到的是那么清晰的矛盾,交织着心疼、不甘、愧疚、自责、爱、恨——他究竟在挣扎着什么,让他如此——痛苦——

    冷血自私确实能扼杀掉一个人的好奇心!当我在他眼里看到赤裸裸的痛苦时,我本能的逃离了!甚至忘掉了思音还在大厅的另一侧,我一路跑出了“湖锦”,仿佛身后追赶着洪水猛兽,我连呼吸都想要停止,只是跑,跑,跑——不愿想,却不能骗自己,刚才那个男人的话,那个男人的眼神,那个男人的痛苦,让我害怕!他在释放痛苦的同时,似乎也在撕裂我的记忆,一条无形的伤口正在衍生,即将涌出的仿佛全是黑色的泥藻,一股死亡般的恶臭马上就要将我席卷——呕!终于忍不住,我停下了慌乱的脚步,却蹲伏在路边把所有的心悸与无助吐了出来。酸涩,冰冷,战抖,也许往来的行人都将我视做酒鬼般唾弃,可是,谁又在乎呢?此刻的我,只是紧紧地把自己笼罩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压抑着,悲伤着,痛苦着,直到吐出的全是酸水,我依然不停哽咽着,因为,只有唯此,我才能抚平蛰伏在心口的记忆不被掀开——

    “卿越——”只是看见他的背影,我已经不能自已,泪水旁落。此时,站在“寒”会议室门口的女孩犹如一个破碎的娃娃,睁着迷蒙的泪眼,吐呐着支离的呼吸,娇怜决绝,能揪住此刻每个男人的心,更别说我的卿越。转身的一刹,当我看见他温暖的眼,再也忍不住,抬起无力的臂膀,象个娇溺的孩童,一头就冲进他的怀里,“卿越——呜——”没有任何顾及,哭的那个哀戚啊——彻底绞碎他的心!“元一!我的宝贝,别哭!别哭!乖!——哎呀,别哭了啊,元一,你哭的我——”甚至是手忙脚乱,又生怕碰碎我似的,轻轻捧着我的脸,小心翼翼地抹掉我不住掉下的泪,最后干脆用唇一点点的吻——“我的小祖宗,你别哭了啊,你真要你老公心疼死?!——乖!告诉我,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敢欺负我的元一——”象哄小孩子一样,一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一边靠着我的唇小声逗着,真是疼我进骨子里啊,感觉我老公连呼吸都压抑着,生怕惊扰到我似的——

    “没——没有人欺——欺负我——是——是——我好象——忘记了一些事——”终于在他亲昵的温度里,我哽咽的出了声,红红的鼻头,红红的眼,我象只小兔子腻在我老公的怀里还在不停的抽噎,“忘记了一些事啊,乖,不哭了,来,告诉我,忘记了这些事,让你很难过吗?”把我抱的更紧些,卿越轻轻用拇指摩挲着我的脸颊,温柔坚定的眼神,让我全心信任着,依赖着,诚实的摇摇头,我愿意把自己最心底的感受告诉他,“不难过——就是——就是害怕——害怕想起来——”“那我们就不想起来!元一,你只要记住,这个世上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你还有一个永远跟着你的老公,他会永永远远等着你,陪着你,保护着你,就——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一滴冰凉的泪竟然滑过我的脸颊,那不是我的——猛地抬头,却是卿越紧闭的双眼,但我已经看见了!看见了那双眼合上前盛满的红——“卿越——你哭了?”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哀戚,我震惊地抬起手探向他的眼,却被紧紧攒进一个冰凉的手心,猛地睁开眼,卿越的眼里满是伪装的凶恶,“胡说!谁哭了?只有你这个好哭佬才会哭!好了,终于不哭了,该来看看你老公准备的结婚周年礼物了,就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一定忘了,明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口气恶狠狠地,动作却轻柔的不得了,抱着我走向会议桌前。卿越的极度不自在,让我这才发现,会议室里那双双看戏的眼,全是盎然的兴味儿——啊!不活了!!我怎么就忘了薛寒那几个大嘴巴了哩?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老婆哭啊!”还没等我作声,我老公已经先开口帮我出气了,一群贱人!看的滋滋味味,就差没喊“安可”了,“见过,就是不知道元一的泪腺能如此发达——”死薛寒!还敢不知死活的发感慨?我们两口子同样吃人的眼,加上旁人识时务的推攘,让他突然意会过来,赶忙改口,“哎呀!错了!错了!我们元一怎么能这样哭呢,会伤身体的——呵呵,柴小姐,劳您过目,这可是卿越特意从藏北找来的银饰,知道您最喜欢白银了——”谄媚的够狗腿,死薛寒越来越会耍宝了,才没去管他那油嘴滑舌的小人样儿呢,此时,我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一套精致异常的银器上了。

    真的很漂亮!熠熠银光灼亮了我的眼,真切的叹喟轻轻溢于唇齿,莫怪我如此惊赞,因为,从小,我就和银饰有渊源。小时侯由于先天不足,一直都体弱多病,于是年迈的太祖母,便将她压箱底的银项圈挂在我稚嫩的颈上,那项圈,因为年月过久,竟已微微泛黄。约摸祈福有了作用,反正我是磕磕碰碰活了下来。读鲁迅的闰土,便也有了别样的感觉。于是特别钟爱银器,总觉得它有一份神秘悠远的味道。“黄金豪华荣耀,钻石冷冽清高,都太过张扬,而玉石的温润,多了一份委婉,珍珠又太过细腻。还是银好,随意的,没有羁绊的,却又贴心的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我们家元一这么小就有眼光——”总记得,十岁生日时,收到长辈送来的许多礼物,对于那些珠珠串串甚不感兴趣,独恋上那里面的银饰,我哥如是说。柴鹤总能为我任性的小嗜好找到最美好的理由——

    现在,我的老公又如此奢侈的娇纵着我的小嗜好!喜爱它,我自然知道眼前这套银饰的价值,至少二十万,特别是这个香囊。镂空银香囊构思巧妙无比,香囊的上下两半球用以子母口相扣合,里面有两个同心圆环,环内又有一玫小焚香金盂,同心圆环之间及与金盂之间均用对称的活轴相连,无论怎样转动,里面的香灰都不会导致洒落,这种持平装置运用的是陀螺重心原理,能始终保持水平状态而不使香料撒出。唐代的仕女们,就挂着这样一个精致的香薰,袅袅娜娜的笼在轻衫薄纱里,勾了唐朝男人的魂。想来,比我们现在的女子,更有情趣得多,细致得多。可是,我更钟爱是里面的一个福禄牌,心型,正面是一只鹿衔着一个太阳,反面是一个福字,链子是圆形的环,环环相扣,链子相隔不远,还坠一个个小铃铛,走起路来,一定会铃铃作响——拎着链子在眼前轻轻摇晃着,璀璨的银光照应在我晶莹如水的眼眸里,加之唇边那抹清丽嫣然,让我看上去一定真纯烂漫极了,我知道,我在欣赏银,他们在欣赏我,男人眼里的纯丽尤物也不过如此吧,殊不知,眼前这个纯艳的天使,心里正酝酿着一个多么糟糕的点子——

    “薛寒,你这有小刀吗?”突然作声,惊醒一圈迷离中的男人,同样也疑惑不已,要刀干嘛?不过,薛寒还是乖乖奉上一把精致的藏刀。“不错,这把刀够硬,相信能刻上——”仔细端详了番,我自言自语,可把他们搞糊涂了,“元一,你刻什么,这刀快着呢,你小心点儿——啊呀!!柴元一!!你干什么呢?!”薛寒本来还很关心的调儿,在看到我认认真真的拿刀开始在福禄牌上刻划时,陡然升高,“作孽哦,这个福禄牌可是唐代的珍贵藏银,你——你个败家子!完全在糟蹋东西!——”“薛寒!闭嘴!元一想刻,就让她刻。”卿越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宠腻地把怀里的我抱的更紧些,头靠在我的肩上,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你想刻什么?”象个娇惯小孩子的父亲,温柔还甚感兴趣的问我。听到旁边一圈男人的无奈叹息,我根本没在意,只是扬起欣然的俏脸,温情地看着我的老公,“我就想刻个‘一’字,明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我想把它送给你——”没想到,以下的话全被我老公含进嘴里,卿越似乎开心极了,重重的吻了下我娇艳的唇,“快刻吧!我的宝贝老婆,这个‘一’哪里只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啊,它还是我最亲爱的元一,不是吗?我会永远带着它的!”是啊,我想着刻上一个“一”,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自私的小女人啊,想把你一辈子刻在你老公心里啊!第七章

    第七章

    我一直认为懂得抽烟的人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特别是女人。阮玲玉最让人怀念的时候也正是她手里夹着烟沉思的时候。低头凝思的时候,那分专注和柔情及柔柔升起的烟雾象温柔的恋人,缠绵的缭绕着,在空中点点消失。所有的不快,所有的忧伤,所有的不解,都在弥漫的烟气中慢慢的升腾——此时,我眼前的思音,就是这个味道,一低头的温柔,一低头的忧郁,一低头的心事——今天是她母亲的忌日。

    其实,女人在缅怀故人时,也不尽是哭啼,有时,让人窒息的静默,也正是她们宣泄悲伤的时候。而我,是个能够静待悲伤的人,“你有双冷静,却让人温暖的眸子!”思音曾这么说,所以,每到这个特殊的日子,她习惯和我呆在一起,她静默着,我注视着她的静默,她感受着我的注视——仿佛一场仪式。她知道,我看似纯灵无念的双瞳里,有她此时最急于寻找的平静。

    “想过要孩子吗?”思音突然开口,让我确实有稍许的意外,以往她在沉思的时候,从来都不曾说过话。不过,此时,她幽远而略带慵懒的微笑冲淡了我的微怔,眼前的思音有种神秘的美感,让人很享受她这样点缀着沧桑的忧郁。“当然想,而且,一定要是个女孩儿,我会把她养成个sexycoolgirl!”小有自豪的低笑,我一直都把自己未尽的风华寄托在自己将来的骨血里,“sexycoolgirl?”思音玩味儿一挑眉,然后莞尔,轻喃出声,却似在自语,“说的好啊,27年前,她又何尝不是想要一双绝世的sexycoolgirl,可又曾想,自己竟死在这对孩子身上——”话里的淡漠又似嘲讽,却依然裹着深深的忧伤。我知道,思音话里的“她”是指她的母亲,而一对孩子——思音还有个只小一岁的妹妹,8年前就出国了,思音从来不愿提起她,我想可能和她母亲的去世有关,如果我没记错,思音的母亲离世和她妹妹出国是同一年——

    再没出声,直到思音优雅的按掉烟蒂,我知道,她沉湎忧伤的时刻已经过去。通常这个时候以后,我都会陪她去墓地献上一捧黄色月季,这种蕴涵歉意的花束,思音总会精心挑选,仿佛捧上的不是一束美丽的鲜花,而是一颗赤诚的忏悔——我和思音很小就玩在一块儿了,可是对于她的家庭,我却一直不甚了解,她不愿提及,我又不喜多问。只是大致知道,她没有父亲,只妈妈和妹妹,而且家境似乎很好,从小,思音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贵族享受。印象中,我也没见过她的家人几次,只模模糊糊记得,她妈妈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想也是,不是个美女,怎么生的出思音这样迷死人的小祸水?——妖媚而清新、充满森林的气息、幽远而宁静、令人迷惑,中和了体味后的麝香将所有香息一并捕获,散发着夏日里最后的浪漫。这样一个将柔媚与清纯融为一体的如水女人呵!我n次毫无保留的投去我的赞赏——

    “元一,你就穿成这样去见我的妈妈?”卡!赞赏瞬间击成碎片,怎么会忘,美女往往都不会有多好的心肠,她们眼刁嘴毒心硬,瞧瞧,刚一利用完人家发泄忧伤,就开始嫌弃俺们的穿着了。不过,低头看看自己随意的休闲装扮,去拜祭长辈,确实有些不妥——但,俺又是何等聪慧的人物啊,灵机一动,朝思音顽皮的皱皱鼻头,我已经有了主意。首先,拉下两个幼稚的小辫子,迅速盘成一个歪歪的髻。然后,将上次卿越送给我的那套银饰中的长链子,原本我是绕着三转,围在脖子的,很有波希米亚风格哦,现在解下来,松松垮垮的搁在腰间,微微的沉下去一点,倒又成了几分小布尔乔亚的感觉。变装过后,虽然依然显俏丽,但多了分沉稳与雅致,连思音都在一旁啧啧摇头,“sexycoolgirl?将来还是老老实实教育你闺女吧,免得都跟你似的祸害人间!”“就要祸害!俺闺女那自然条件将来肯定比我好,想她要是遗传了我们家卿越的美貌,我的聪明——”“打住!我还是觉得你老公稍微聪明些好不好,你?!拜托,您那智商——”“呵呵,那就都遗传他好了,我无所谓,反正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嘿!俺心态好着呢,一点儿也不介意的,还一脸小得意的摇摇头,逗的思音呵呵直笑,看得出来,她开心多了,这样,我也安心了!

    可是这样舒心的感觉并没有延续多久,刚进入墓地的入口,远远就看见思音妈妈的幕前立着两个黑色的身影。我明显感觉思音瞬间僵硬的神经,太快,她眼中飘过的情绪是如此复杂,有惊,有伤,有痛,甚至有恨!但很快,全掩盖在冷漠下,此时,思音的静默到冰凉的可怕。是谁能让思音如此?好奇地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这时,那两个身影正好转身,待我看清他们的相貌,我却也愣住了!不是那个让人惊艳的美丽女孩儿,而是,她身后的男子——海洋?!——

    当精致的高跟碰击在冰冷的石阶上时,如此妖娆,亦如此高贵。一束俊秀灿烂的黄色月季绽放在清雅的墓碑下,旁边静立一个如水般灵秀的女人,思音知道吗?此时的她,真象一位高贵的仕女,神圣而柔媚,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过失——但,这些都只是世人的错觉,和她厮磨了二十几年了,我还看不出思音此时的心潮澎湃,这死党算是玩假了。虽然,很疑惑这个叫海洋的,怎么又参合在这?可是,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漂亮绝艳的女孩儿,一定是思音的妹妹,瞧这姐俩如出一辙的灵动大眼,真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两汪清潭。可惜两个女孩儿都是太会伪装的高手,情绪隐匿的太高明,相同静无波的淡然,到让眼前的气氛显的更诡异。

    我很识趣的,人家的家务事,有两个超级大灯泡立在一旁,怎么说都不妥。很懂事的上前站定在墓碑前,恭敬的鞠了三个躬,然后双手合十喃喃念了些祝福之语,我祭祀逝去的亡灵时向来虔诚。“思音,我到下面去等你!”安慰地朝思音眨眨眼,也很有礼貌的朝那个女孩点点头,我准备先行告退,留给人家一些私人空间。却在转身间,被思音拉住了胳膊,“不用了,我们现在就走!”思音象个依恋的小女孩,非常温情的走近墓碑,在碑上亲亲一吻,“妈妈,我改天再来看你!”再抬起眼时,已是全然的冷绝,转身就走。“你真的厌恶我到如此——”女孩的叹息淡不可闻,可是,我们都听见了!思音无动于衷,继续往前走,只有我知道,她的背影僵硬极至。“你真的厌恶我到如此吗?!姐!!”一个转身,女孩儿的哀绝响彻阴空,我看到的是双再怨痛不过的眸——

    终于,思音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的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泄露太多的情绪,痛!怨!恨!甚至是毒!尽管她开口的声音依然冷然——“我们还是互称名字的好,那样的称呼,在这里,你我都不配承当!”“就算你再不愿承认,我们是姐妹是事实!”“哈!姐妹?!姐妹会二十几年都在争吵,都在仇视?甚至,会害死自己的妈妈?!好一对姐妹啊——”“不!!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害死妈妈,没有!!”思音似乎有意识的在刺激自己和那个女孩儿,眼神凌厉的可怕,毫不在意女孩儿接近崩溃的边缘,亦趋亦步,依然不住残忍地说着冷酷的话,尽管,连她自己都被伤的体无完肤——“没有吗?妈妈正看着我们呢,我是凶手,你也是凶手,妈妈就死在我们的面前——”声音几近鬼魅,眼前的思音情绪扭曲的可怕,我再也看不下眼,上前拥住令我心疼的她,仿佛身感同受,我就知道,此时的思音已经痛苦的快要窒息了。

    “够了!别说了!!”那边,脆弱的女孩儿,也有人呵护着,海洋怜惜之至的姿态,真宛若无价珍宝,“奚蔚她这么多年过的也并不好!她这次回来,就只是想见见你——”海洋这时却有意识的看看我,我毫不留情的瞪了回去,奚蔚!!当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再多的怜惜也化为乌有,眼神甚至也变成犀利的看向对面埋在他怀里的苍白女孩儿。“不必了,我们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思音这时也仿佛重新武装起自己的情绪,恢复冷然,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依然在轻颤。再次毅然转身,这次,走的决绝,徒留下身后女孩儿怆然的低泣——

    一路上,双手抱胸的思音都在沉思,我也没去打搅她,只是默默地把她引进热热闹闹唱着儿歌的肯德基。待我买好全套的翅桶,坐下,才发现思音舒心的眼,“怎么想着来这儿,闹死了!”虽是惯有的苛刻,但我看的出,她已经平静多了,“没办法,我没你有钱,只能请你吃这些垃圾食品咯!”“少来,你要什么钱,佟卿越还怕你花不完他的钱呢!”也不做作,两个奔三的女人,坐在一堆叽叽喳喳的孩子中间大大方方地啃起鸡腿。

    人家是以酒消愁,我们是以鸡消愁,一桌子鸡的残骸,吃痛快了,郁闷的情绪也发泄了,我看到思音已经全然的放松了。“可以和我说说了吧,藏了这么久的身世,总该让我们这些小市民窥窥您的悲壮家史了吧!”故意调笑着说,我知道,思音此时是需要倾诉的。“什么悲壮家史?肮脏史罢了——”点燃一只烟,缭缭烟雾中,思音的眼静的几近透明,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49年解放前,武汉的大资本家,国民党的高官都忙着外逃,我外公却在出逃的前夜,心脏病复发逝世了,只留下一个独生女儿守着庞大的家产等着共产党收编。文化大革命时,我妈妈被当作“资产阶级的尾巴”下放农村,受尽折磨,临了还被人强奸,虽然后来一直强占着她的那个人被枪毙了,可还是给她留下了两个毒瘤孽种。平反后,国家反还一切私有财产,妈妈带着我们姐俩儿回了城,外公留下的遗产足够我们娘叁儿过几辈子,却无法弥补心上深深的劣痕。请原谅我这么说她,妈妈几近是变态的在教育我们姐妹,她要求我们残酷的竞争,什么都要求是最优秀的,小时侯,我真的很怕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思音在极力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她握烟的手都在颤抖——“也许,奚蔚也是怕她的吧,可,我们真的只会怕她,就算有恨——那也是给彼此了吧,我们姐妹真的生下来就好象有仇,呆在一起的日子,就只剩下算计,嫉恨,诅咒——但这恨真的只给了彼此,从来没有给妈妈啊!却还是害死了妈妈——不可思议吧,我妈妈是被我们俩活活气死的!八年前的今天,就为了一次钢琴比赛,我和奚蔚在家大吵了一顿,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能恶毒到如此,最后连‘婊子’‘狗娘养的’都骂出口了,我们都疯狂了,甚至,甚至忘了,妈妈也有遗传性心脏病——她就那样一口气没提上来,死在我们面前——”再没有出声,思音的泪象断了线的珠子默默地,默默地流着,可她却浑然不觉,还在不停的吸着烟,大口大口的吸着,痛,在烟雾里升腾——

    “哪个世家大族不出点儿丑闻,你不常这么说吗?想开点儿吧,都过去了!”痛定思痛,往往会更痛。递上一杯咖啡,我试图以轻松的语调宽慰她。“丑闻?确实蛮丑的,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吓着你。”不在意般地拭开眼帘旁的泪珠,思音确实缓和了许多,挑眉睨了我一眼,“切!小看我了吧,一起玩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量?丑闻!你知道的,俺们家的丑闻还少啊,老爸‘老牛吃嫩草’‘霸占’了小妈,我‘第三者插足’‘强抢’了‘小姨父’,嘿嘿!”“家丑不可外扬”,我还“扬”的得意洋洋,够要命!逗地思音终于展愁开颜,好笑的点了下我的额头,“知道你们柴家厉害,好东西都给你们家要去了。对了,刚才那个男的——你认识?”舒雅的轻搅着咖啡,思音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炯炯的目光盯着我,想回避过去都不行,她干嘛这么敏感嘛,我本来就不想把她妹妹和卿越他们的往事对她说的,“恩,认识,他是卿越的同学!”“这么巧?那奚蔚——”瞒不了她的,我决定实话实说,“他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一回国就拉着我老公爬墙的同学,他想让卿越去见你妹妹——”“扯蛋!!谁要是来敢惹你,管她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她的!”思音看是真气极了,竟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都气红了,我连忙扯住她的手臂,“没惹着我,没惹着我,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卿越很冷酷的拒绝了!”“那是你老公象个男人!岂有此理!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死缠烂打的,还有没有廉耻——”思音这样伤感情的话,真让我为难极了,那毕竟是她妹妹——“思音,思音,你冷静点儿,我知道你为我好——”轻轻拥住她,我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也伤着她了,“你知道,卿越有多疼我,没人会惹着我的,再说,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元一,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有这样的妹妹——”刚才回忆那么痛苦的过去都没有崩溃的思音,这会儿,埋在我的怀里,竟然哭出了声,哎!瞧这事搞的——

    就知道这件事让思音知道了,没容易完,只是万万没想到,它竟然就此掀起了一重巨大的波澜——

    那天,本来真的很快乐。

    “叮铃!”谁这么勤快,一大早就来敲我们家的门?此时,赖在床上的两个懒鬼,谁都不愿意下去开门,双双用被窝把自己包裹的那个严实,比着耐力,反正就是坚决不去理会那恼人的敲门铃。“叮铃!叮铃!”嘿!信他娘的邪哦,千刀剐的,门外那个到是最有毅力的,还不停的按?!“元一!去看看!他妈的谁这么作死,一早晨跑来讨嫌!——”死卿越!他自己一动不动,还用脚蹭着我,非要我去开门!“哎呀!不去!要看你自己去看!讨厌!”我可比他还赖,一脚踢回去,贴着枕头,睡的更死。一小会儿后——“他妈的!到要我看看是哪个兔崽子,一清早来送死!!”猛地掀开被子,本身就有起床气的卿越怒气冲冲地去开门了,这镶,依然舒舒服服埋在被子里的我,笑的那个奸哦——

    还怎么睡的着?裹着被子,我蹑手蹑脚地也慢慢下了床,偷偷跟着后面去看到底是谁,真的好奇嘛!我是挺坏哦,明明自己已经醒了,还非让他去开门,可怜的卿越咧,昨天晚上玩游戏凌晨两点钟才睡,现在才几点?八点都不到!肯定烦死了!呵呵!忒不厚道的,我还一脸坏笑地躲在墙后面伸出头去看——“元一!!”不好!!被卿越看见了!他正好回头,逮住我探究的脑袋——忙不迭转身就跑,可是,裹着被子的我象只笨重的虫子,还是被他一跨步,一捞手就抓住了,“呵呵,我还没看到是谁呢——”在他怀里还不老实的纽动,笑呵呵地一个劲撑着脑袋去看他身后,“小坏蛋!真是个小坏蛋!明明醒了,还把你老公踢起来开门——”一只手护住我的腰,一只手竟然就这样隔着被子打我的屁股,我哪儿干,也伸出双手,去好玩的捏他的脸颊,“你还不是踢我了的,懒鬼,一点儿都不疼你老婆——”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及的疯逗起来,只到那镶有个无奈的声音传来——“拜托!你们两个都有点良心好不好?是你们昨天千求万求,让我一早晨当闹钟来喊你们去看‘泰银展’的,我也不愿意起这么早咧!!结果来了,还被你们嫌来嫌去?!你们两口子才是过分咧!”——是薛寒!!再连头也不敢伸一下了,埋在我老公怀里,快笑死咯!

    看来,我柴元一上辈子确实是个祸国殃民,劳神伤财的妖孽,自己一无是处,到有着无比奢侈的喜好,吵的一圈子人为我操劳——“嘿,看看这是谁啊!幸运呀幸运!能在这儿碰见我们深居简出的晚嘉大美女,真是托这闺女的福啊!”一下车,没想到旁边车位出来的竟然是我小妈!薛寒“闺女闺女”的怪叫,真想让我上去踹他两脚窝子,还好,小妈先给我出了气,“薛寒,还没娶着老婆也不好好反省反省啊,小心那张嘴害的自己断子绝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小妈单晚嘉的确丽质天成,天生的冰肌玉肤似乎永远含烟凝碧,瘦长而丰腴的体态似乎永远婉转有致,此时不施粉黛,声音轻柔,言谈举止间却流露出一种岁月历练后的美丽与智慧。咳!还是那个话,俺老爸有福哦——

    “小妈,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薛寒到有一句话没说错,小妈自嫁给老爸后真能用“深居简出”来形容了,有时我都想不通,如此才色无双的女子竟能甘愿在家“相夫”?可是,看小妈却甘之如饴。有时,看她静静陪着老爸身边推砚碾墨,那股淡淡的柔情,却是天下最甜蜜的幸福——“溺水三千,且容我任性,只取一瓢饮,纵是蹉跎了豆寇,消弥了红颜,也愿伴君一程,哪怕化作枯荷听雨声。”总记得,书房里,小妈挥墨时的绝丽神采,及那隽永秀俊的小楷字。看来,老爸之于小妈,真是她此生不悔的幸福。这世上我最至亲的男子在他的余生有此女子真挚相随,夫复何求啊!——“你爸爸本来也要来的——”小妈柔柔的声音玉润淡定,牵着我的手舒宁微笑,“可是,他有一场学术报告是别人拜托了好久的,他推辞不过,所以,嘱咐我今天来一定要给你挑一款最漂亮的银饰,你爸爸说,你结婚一年了,都没有送过你礼物,他一直存着这个心呢,听说今天有银饰展——”说不感动,那真是假的!我那把自己的小女儿捧在心里疼的老爸哦!我知道,我出嫁后,老爸嘴里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其实是真舍不得的啊,虽然从小,我都是在小姑的照顾下长大的,可是,老爸对我的宠,对我的爱——26年,他每年都记得送我一件礼物,即使现在我已经嫁为人妇——

    “元一,别哭啊,你爸爸他是想把礼物亲自送——”“没有,哈——小妈,我只是突然好想爸爸——老爸也真是的——这儿的银饰肯定很贵,他的积蓄也不多——”又哭又笑,我象个孩子一样粗鲁擦着眼,不想这么娇气的,可是一想到老爸——真的很感动嘛!幸亏卿越不在身边,他和薛寒走在我们后面,否则,他又要笑我象个小女人一样好哭了——“呵呵,那也是你爸爸的心意呀。元一,你喜欢什么款式,泰银的式样大方又不失细致,很不错的——”托着小妈的手,俺娘俩儿亲热地走在前面正准备兴致勃勃的参观异彩纷成的纯银世界,却突然发现身后有些小骚动,一转头,才发现不好,卿越他们竟然被保安拦住了!

    “对不起,先生!您身上的银饰不能带进场内!我们有规定,为了安全起见,私人银饰不能带进展厅!”原来王府饭店为了防盗,在宴会厅前特意设置了一个数字化智能型探测安检门,我和小妈身上都没有银饰,所以进来时也没在意,可卿越身上——他脖子上一直都带着我上次刻有“一”的银制福禄牌!哎!麻烦了!我们家佟少爷决不会搭理他们这些破规矩的,他少爷身上任何东西都忌讳着呢,最不喜欢人家瞎碰鬼挨,说他有洁癖也好,特别还是他那么贴身的东西,果然——“管你们什么规定,我就是要带进去!”倨傲任性的神气,印在他那张惑人眩目的五官上,到仿佛浑然天成,好象这男子天生就该享有特权,到让一旁的保安有几分不安,“先生,不好意思,这实在是因为——”保安的一再罗嗦,让卿越终显不耐,掏出手机,皱着眉头就按下一串按键,“我是佟卿越,王府饭店,我准备撤股!”“啪!”的合拢手机,完全不顾安检门的“咭吱”乱叫,傲慢地,很显不耐的,向我大跨步走来,在我眼里,此时的他到象个闹脾气的孩子,“我们进去!什么破规定?我的福禄牌说带一辈子就带一辈子,怎么可能想取下来就取下来?我到真要看看,他这儿的泰银有多金贵,保护的象孙子一样——”牵着我的手,卿越的“八旗”做派显露无遗,旁人又能怎样?看身后随后匆匆赶下来的象个经理模样的人,在一旁又是点头,又是赔笑的样儿,我只能无奈的苦笑了,怎么会忘,我老公始终是个被惯坏的小霸王咧!

    许是刚才进场时的小插曲坏了他的心情,卿越一路牵着我逛展览都显的兴趣缺缺,整个人懒洋洋的,看什么都说不好看,我干脆一手搭上他的颈项,象哥们儿一般“仗义”逗着他,“小气包,还在生气?其实我觉得这里的银饰也还不错,光泽式样都蛮有新意!”“不好看,没有一件比得上我的福禄牌,上面可有我的元一刻给我的意义深长的‘一’字,这些银饰光泽式样再好,也没它值!”宠腻的把我搂进怀里,亲昵地摩挲着我的额头,原来我老公更看重的是银饰的意义!那他刚才闹脾气不是少爷作风发作了?只是因为那是我刻给他的福禄牌,他说他要带一辈子不离身——突然眼圈又有些微润。讨厌!我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善感,可是——实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男人,父亲和丈夫,他们都太容易让我感动,让我幸福——其实,这样想想,为了他们,即使流干我一生的泪,哭瞎我的一双眼,又有什么不值得呢?为了他们,什么都是值得的——“元一,元一?你哭了?哎呀,你怎么哭了呢,我——我瞎说的,这些银饰是蛮好看,我说错了,好不好?——”看见卿越手足无措的珍惜,我心头更是一紧,泪珠竟象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卿越——卿越——我——我爱你——”哭的丑的象个傻孩子,抽噎的甚至语无伦次,可是,这一句,确实我是此时最想说的,尽管很丑,尽管很破,这一句,却还是彻底震傻了我的卿越!他那样的表情,我此生难忘!第八章

    第八章

    “妖精!小妖精!柴元一!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让你老公当众就——”脖子上肯定又是一圈牙印,当卿越甚至是粗鲁地把我一把搂进怀里时,就一直紧紧埋在我的颈项里喃喃,我纽动着,想找着他的眼,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他把我搂的太紧,紧到似乎想把我揉碎进他的身体里,直到,我感觉颈项间一圈圈,一圈圈的湿润,我才知道,我把我老公弄哭了——

    尽管,我哭的依然在抽噎,尽管,卿越把我搂的几乎让我窒息,可是,我的唇边仍绽开了一抹绝丽的笑容。所以,当卿越终于放开我,在他那双红通通却清亮异常的眼眸里,毫无意外,我看见自己令人惊艳的纯丽模样——嫣红的面颊,嫣红的唇,清润的水眸里荡漾着的全是幸福的娇柔,那抹淡淡的笑容沉静迤俪,如天使般烂漫,又如仕女般宁和——这是一个幸福女人的模样!——卿越笑了!笑的如此真挚,如此满足。“这是我的女人,我佟卿越的女人——”着迷的眼光一滑,突然十指紧扣,卿越牵着我转身,竟然高声宣布道,“今天全场所有的银饰,我全部买下,献给我的妻子!——元一!我爱你,至死不渝!”全场哗然!轰隆中,我真正体味到被高度关注的滋味——

    “一掷千金,某富商博红颜一笑!”“名贵银饰展,某名流买下全场赠妻子!”“精英公子千金示爱显风流!”全是头版头条,报纸上的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也一个比一个俗气!可是,俺喜欢!呵呵,干嘛要那么矫情,喜欢就是喜欢,虚荣就是虚荣,俺老公给了我这样一个童话般的梦幻,我干嘛要暗爽?所以,当薛寒他们特意抱着一打报纸一大早就来敲我家的门,想看看我娇羞的小家碧玉样儿时,我却真正给他们示范了一回儿什么叫“大家风范”。

    “这家报社挺有眼光,这款银镯确实是昨天全场最靓的,登在头版足够打眼——很显然,这家报社的老编没商业头脑,这种八卦,女人最想知道的是男主角有多帅,有多凯,男人最想知道的是男主角有多大,是否是老少配,女主角到底是那男的第几春,他——他登这些干嘛,同志们都知道这些银饰有多昂贵,有多难得了,同志们更想知道的是这些银饰将来主人的情况!本身就没有照片来佐证,还不具体描绘一下,啧啧啧,一点儿新闻敏锐性都没有——”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我一手拿着杯我老公才给我煮好的咖啡,一手掂量着报纸靠在沙发上摇头晃脑,每篇每章,逐词逐句从头评到尾,看的旁边一圈男士直摇头,直叹息——“佟卿越!你上哪儿找的这种老婆啊,妖孽啊——”“是啊,卿越,真难以置信,那么——那么肉麻的话,你竟然真说出来了?你们家小妖精给你下了什么蛊啊!”“毁了!毁了!我们佟大少也终于沦落为三流文艺片的男主角了——”瞧他们个个攒眉眯眼,捶胸扼腕的可惜样儿,好象我们家卿越给他亲亲老婆当众示爱是件多么蠢的事情一样,哼!不浪漫!所幸,俺两口子都是没心没肺,就是脸皮厚的人,管你们怎么损,俺们照样滋滋有味儿看着报纸,我管娱乐版,他管财经版,反正也是“有些人”免费一早送来的,不看白不看!

    “卿越,你们家元一的银饰本来也不少了,昨天你又给她买了那么多,有没有想过做这方面的投资?”怎么能忘,这群镶钻的“金童”都有颗绝佳的商业头脑,所以,他们会关注我那些永远只是买回来后兴奋一阵儿,就随手丢在旮旮旯旯的奢侈品的走向,一点也不奇怪。“没有,本来就是买回来给她玩的,我永远不会拿和元一有关的东西去投资!”放下报纸,卿越抿了口咖啡,表明了态度,显然是兴趣缺缺。可这时,我却来了劲!“陈默,这些东西也可以投资?”“当然!小姐,你这些玩具可是人家眼里的稀世珍宝,特别是昨天那套‘国色天香’系列里的银香囊,今年不知有多少品牌发布会镶中了它,那可是最佳的搭配饰物——”“银香囊?很普通啊,我哥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也送过我一个,比这个漂亮!”象个骄傲的小女孩儿,我微微抬起下巴,显摆着我们家柴鹤的眼光。“拜托!我的柴小姐,昨天那个银香囊意义金贵些好不好,听说这是唐宪宗送给自己最宠爱的妹妹襄阳公主——”“陈默!那个香囊,我出售!”卿越突然出声,而且脸色口气似乎都不好,我和陈默都挺纳闷儿,他似乎非常反感这个香囊。果然,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嫌恶,卿越的声音微扬,甚至有些尖锐,“那个襄阳公主贪淫放纵,声名狼籍,她的东西让我恶心,卖了,多少钱我都卖!”卿越急于脱手的样子,任性的象个孩子,让我哭笑不得。可是,真的很奇怪,这一点儿也不象我们家“玩物丧志”型的佟大少会说出的话,通常这个坏东西,越臭名昭著的东西,他越感兴趣的啊——“那我买了吧!”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海洋?!他也来了吗?我刚才怎么都没注意?也是,这个让我一开始就没好印象的男子,见了他我也只当没看见。只是,他会想买这只香囊,到蛮怪异咧,因为,他一点也不象我们这些会“玩物丧志”的人——

    “百宝装腰带,真珠络臂鞲。笑时花近眼,舞罢锦缠头。”诗句在卿越玉润的低吟中滑过。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随意把玩着刚才被他视若敝履的鎏金银香囊,虽然卿越的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但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带着疏离的气息,尤其是他抬眼睨向对面的海洋,眼里那抹冰蓝色的光芒,看似随意,其实犀厉无比。“和今天的人相比,我觉得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女子们生活更接近生命的本色,那时的生活节奏缓慢,她们有充足的时间尽情雕琢和修饰自己的容颜。她们可以用几年的时间为自己雕琢一支心爱的玉簪,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细细梳理自己的云鬓,描画红妆。不见得元一一定要温故她们的生活状态,但,我希望,我的元一能象她们那样惬意悠闲的生活,纯粹享受生命的愉悦。所以,我不在乎花多少钱来满足她对银饰的喜好。这件鎏金银香囊是华贵,但就制作工艺而言,它不如何家村所出者精细,显然是晚唐作品。海洋,如果你真要买,价钱,好谈。可是,我们先要说清楚,这玩意儿买回去后,只能用做商业用途或私人收藏,决不能送人,特别是女人。我不管这东西以前经过多少人的手,可它到了我这儿,就算打上了‘柴元一’的标签,我老婆玩过的东西不想沾上其他人的味儿。这点,希望你能理解!”漫不经心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卿越一字一句中都显露着他的任性,尽管对面坐着的都是他的朋友。

    “在商言商”,我老公这时候冒出来的“奸商气质”到让我蛮欣赏,毕竟,自各儿家出去的东西即使它在糟糕,谁不认为是好东西呢?何况,这件鎏金银香囊本身就尊贵无比。轻轻摩挲着银香囊上镂刻的鎏金团花,我象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坐在一旁,悠闲地观望着眼前的一切。男人们谈生意,我插个什么嘴,只指着我老公卖个舒心得了。有意思的是,那个刚才说要买的海洋同志,此时到没了声气儿,只一劲儿盯着我。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地也盯着他,甚至嘴角隐隐还有些得意的捉弄,呵呵,我们家佟卿越那人精,是不是料着他会把这银香囊送到奚蔚那儿,故意堵他的嘴啊!好!大大的好!不怕缺德的说,就算把这香囊烧了,我也决计不想它进了奚蔚那女人手里!俺小女子记仇着呢!

    “我能理解,你开价吧!”以为他一直盯着我还有什么想法呢,没想到他到爽快,淡漠的将眼光调向卿越,掏出支票本签上名撕下一张就放在茶几上,“我们公司最近的宣传计划正好是以中华文化为主题,这只香囊可以派上用场,既然刚才说,它已经打上‘柴元一’的标签,那能不能就麻烦元一协助我们拍一组宣传照,说实话,这件鎏金银香囊,除了元一,还真没人能很好的诠释它的气质!”挑眉睨向那边的海洋,还是那样冷淡的表情,却能说出这样的奉承话,还真是“商人本色”咧,不做赔本买卖,接受你一个条件,他也要搭上一个。“嘘——海洋!有头脑咧,找我们这位报纸上正闹的沸沸扬扬的‘富商妻子’做广告,够本了!就是看,卿越舍不舍得他们家柴元一抛头露面——”“不用抛头露面,这组照片只做市场开发,不会大面积发行。”随着海洋的解释,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了卿越那儿,却见他吊儿郎当地睨向我,“我们家里的买卖,一般都是我谈,我老婆拍板!”刷!瞬间转移,所有的视线又都聚向一直闲闲抛着香囊玩的我这里。既然决定权在我,也不矫情了,放下香囊,拿起支票,我一本正经地坐好,看向海洋,“这件香囊就卖给你,可是,这张支票里除了香囊的售价,应该还包含我拍宣传照的出场费,还有,上次你们上我家打碎我那只花瓶的赔偿费。”在商言商嘛,谈到价钱,我是一点儿也不含糊。海洋是点头了,到是旁边那些精英男士们看地直摇头,“啧啧啧,卿越,你们家柴元一黑啊,这一拍板算都赚到了,上次那个花瓶——她还记着呢!”我老公什么也没说,只是宠溺地一笑,有这么精明的一个小妻子,他用的着说什么嘛!偷着乐吧!

    一千多年前富丽堂皇的大唐世界会是如何?那个世界里有流光溢彩的牡丹坊,有精致华丽的各色衣饰,女子们的时间总是为了美丽而消磨。她们穿着透明飘逸的弋地长裙,细细地研朱施粉,在眉目之间点缀着精巧的花钿。她们在长安的街道上从容地行走,发间臂上的饰物叮咚作响——是否有如我现在这般闲适悠逸?——脑海里勾勒着千年前的街景,我漫步在江滩旁林立的时尚丛林中,“不见得元一一定要温故她们的生活状态,但,我希望,我的元一能象她们那样惬意悠闲的生活,纯粹享受生命的愉悦。”卿越的话印在脑海里,回味在心里,甜进灵魂深处。突然觉得,我老公身上具有这个世纪罕有的童话气质,你看他晚上依靠在沙发上睡着的身影,会觉得温暖的安心以及心酸的感动。他的宠爱像一盆健康的绿色植物,光线充足,即使一直流浪,但会永远在你身旁。还有什么可挑剔呢?他就是叶慈的诗里“多少人赞美你年轻时美丽的面容,只有一个人爱你年老时脸上痛苦的皱纹”的那种男人。而,这个男人是我的。

    想到此,快意盎然,不觉脚步更加轻盈。今天,是我去履约的时候——给海洋的公司拍宣传照。说实话,这件差事还真让我有些新鲜感,哪个女孩儿不欣羡聚光灯下的耀眼生活?我也是个虚荣的俗女子,当然梦想过自己能象明星一样瞩目,可是,到底是年纪大了,学思音说的话,“小女生的这种俗丽思想都退化了”,也不见得我有多成熟,反正就是没了那股兴奋,只剩下游戏般的好玩儿。呵呵,能让我这把年纪还去体会下模特的感觉,真还得谢谢这只鎏金银香囊咧!睨了眼随意款在斜挎皮包钥匙扣上的银香囊,我的笑意更深了,佩服我们家佟卿越哩,这么贵重的银饰,他硬是象嫌弃的不得了,“这玩意儿只和钥匙扣一个价值!”往皮包上一勾,就推着我出门了,非不让我好好给包起来。这样也好,耀眼的银泽随人的脚步有节奏地颤动不止,摇曳生辉,也是别样风情。

    “jf”,纯黑的字母镶嵌在雪白的墙幕上,简洁而醒目,却折射出不容小觑的霸气。薛寒是搞广告的,总在他那儿混,自然知道这家国际广告公司的底气有多足。“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海归”派的海洋到底崇洋,有钱都不给自己朋友赚,广告不选薛寒的“寒”做,到去给这外国人做?以我们家和薛寒同志的交情,俺心里自然是有点想法的,即使已经走进了“jf”雅致的大厅,我依然有些无事生非的挑剔。“好好一个广告公司搞的象个买场,花枝招展,到处都是愚蠢的兴奋,无知的尖叫——”嚼着口香糖,心理冷哼着,淡漠的看着眼前雀跃涌动的少女们。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定又是那个超级偶像在这里拍广告,引来无数狂蜂浪蝶的死心追逐,这种场面在“寒”也经常看到,只是既然有心挑剔,今天看来就格外刺眼。

    “可怜的小朋友,在这里静默的守侯是等不到上帝的垂青的,我们需要的是张扬与自信——”全场突然陷入一片漆黑,过度分泌雌性荷尔蒙的大厅沉静下来,同时,环绕的音响里传出一个磁性迷人的声音,只是中文不甚标准就是了。让人意外的是,此时,一束强烈的白光打在那片雪白的墙幕上,我的身影竟然印在上面?——秀出肩膀的条纹露肩上衣,在腰间系上一条细细的彩绳,配上豆沙粉红的七分裤,休闲中透露出清雅的气质,如此干净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是小朋友?只见荧幕上的我微微蹙起眉头,清冷的开口,“我有张扬与自信,只是,并不等着上帝的垂青!”准确找到摄象头的位置,投去厌烦的一瞥,我转身就向外走去。无不无聊,这个广告公司在大厅里娱乐客户啊!

    鎏金银香囊在腰间熠熠夺目,我到希望身后那双双追逐的目光是冲着它。不好玩!聚光灯下的感觉刚才也算体会了一把,象被刷着玩儿的猴子,没意思!——“元一!”就快走出门口时,背后传来焦急赶来的脚步声,我的胳膊被一只大手紧紧圈住,“别走!刚才是个误会!”印入眼帘的是海洋蹙起的眉眼,“误会?”有意无意瞟了眼他攒住我胳膊的手,太用力了吧,生怕我跑了似的。自然地松开手,他好象也平静下来,微笑着朝我比了个“请”的姿势,“确实是个误会,刚才大厅里是‘jf’为一个知名化妆品海选模特,形式特殊了点儿,他们只要求女孩子一定要拿出急迫见到偶像般的热情。主办方不知道你是路人,他们以为你也是征选的模特。”原来如此,误打误撞间,我竟然被人家占便宜般喊了声“小朋友”,也算让人哭笑不得。算了,我也没那么小量儿,姑且就当成对我看上去年轻的褒奖吧!嗨!俺这心态也太“阿q”了吧,被人喊成“小朋友”可以算了,可是聚光灯下这么任人掰来掰去的感觉可不能再要,一本正经地看向海洋,我得事先和他说好,“要拍照,我就这个样儿了,别试图在我身上添油加醋!”盯着他的眼里尽是强势的任性。对面的男人只是看着我,眼底似乎滑过一丝苦笑,“走吧!柴元一——”竟然忽略地任他牵起我的手,因为,我好象看见,他在“柴元一”后面无声的加了个后缀——小朋友?

    糜烂的质朴?这个“假洋鬼子”摄影师到蛮会遣词嘛,观察了我半天,他沉沉地只说了这五个字。没有化妆,没有修饰,甚至那件重要的道具——鎏金银香囊,也没让我从皮包钥匙扣上解下来,他只围着摄影棚划了个整圆,让我顺着那轮圆圈放松的走就是了,只是要求每一步,都要走在圆圈的线上。这到有趣,我只想象着自己是个走在钢丝上的娃娃,悬空的天际,任我脚踩一线,遨游其间。管他聚光灯跟随在旁边闪耀的有多厉害,渐渐,渐渐,我竟然走入了迷,苛刻地要求自己平稳地走在线上,不能有丝毫的偏离——

    “元一!!”突如其来,严厉的叫声,仿佛执意要将我从偏执中拉醒,猛然停住,我愣愣地惊在那里!竟然听见明显的抽气声,骤然,闪光灯如潮水般向我涌来,这时,我终于感觉到它有多么刺眼。“停!你们这样个照法儿,迟早把我晃成个白眼狼!”双手挡在眼前,我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有多么讨厌这么强烈的闪光。可眼前这个摄影师到象是如获至宝般,盯着我一个劲儿的啧啧称叹,“perfect!perfect!执拗的痴迷!倔强的天使!”虽然,我知道这搞艺术的多少都有些神经质,可,象这个摄影师这样五个字五个字往外蹦的神经法儿,还真少见咧!不禁觉得好笑,淡淡咧开唇——我敢打包票,我的笑容里丝毫没有善意,可——“哦!天呐,宝贝儿!别动!就这样,别动!please!冷情的精灵——”相机又是一闪。这次,再没和他多废话,我直接纽头走人。可他还要上前来拽住我,“别碰我!”非常生气地吼过去,还没碰上我的双手连忙举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吓着你,只是,你太——对不起,我真的无法形容,你的情绪很透明,很真实,而且非常诱人,很容易让人着迷——”“再容易着迷,你也别再跟着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食指直指他的鼻间,丝毫不为他的“溢美之词”所动,我恶狠狠的抢白道。被个神经兮兮的疯子赞美,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荣幸。

    “海洋,你上哪儿找的这么个阴暗忧郁的天使,她的气质太堕落了,迷离颓美——”再次无力的摇摇头,那个宝贝疯子还在后面说?——阴暗忧郁?气质堕落?迷离颓美?他个“假洋鬼子”普通话说不清楚,形容词到知道不少咧,乱套一气!“有伦,我知道你很兴奋,可是,你真的吓着她了,回来再说!——元一!等等!”又是在门口,我的胳膊被追上来的海洋紧紧攒住,这次,我没好脸色了!使劲甩开他的手,扯下钥匙扣上的鎏金银香囊就丢进他怀里,“交易完成,谢谢你通过这种方式让我知道自己是个‘堕落的小朋友’!”“你还真没那么笨,知道总结一下自己,难道——你不是个‘堕落的小朋友’吗?”身后嘲弄的声音硬生生阻住了我的步伐,一股火气直往上升,这个海洋——他存心的是不是?!——硬是吞了那窝火,别理他!停下脚步应了声,就是成全了他的意图。我继续往前走。“柴元一小朋友!你真的很勇敢!很堕落!你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你和你的柴鹤——”“元一?你真的是元一!!”猛然回头,真的好想搞清楚海洋高声喊出的那半截话什么意思?!什么我和我的柴鹤——可是,只来的及看到那边海洋异常明亮的双眼,我就被裹进一个火热的怀抱——第九章

    第九章

    “放开!”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抱住,真的让我反感透了,冷冽地开口,我丝毫不掩饰自己有多么的嫌恶,希望这个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的疯子能赶快识趣的滚远些,否则——我的右脚已微微抬起,随时准备好让他“断子绝孙”。

    “柴鹤说,他的妹妹是地狱里最后一滴黝黑的泪珠,值得为她放弃心中神圣的十字架。小妖精,你真的把你哥吞噬地尸骨无存了吗?”炙烈的环抱丝毫没有见松,甚至我右脚恶毒的企图也被他完全桎梏住,如此无赖的霸道,此时,我却忽略了,不是因为听见了“柴鹤”,而是,耳边这道亲昵的呼吸里竟然隐含着斑驳的恨意!

    冷静下来,我僵硬着身体任他将我紧紧圈在怀里,静静等待着他的平复——是的,相较之下,这个缠绕着我的疯子显然比我更受刺激。我也很好奇,到底我刺激到他什么了?——“柴鹤说,他的妹妹是一只扑朔迷离的精灵,从来不是俗市中专心的狩猎者,她总是很认真的看着这个世界,就算是捕捉,也是那样的充满童心。就象现在,睁着大眼,理直气壮地注视着——”修长的手指覆上我的眼棱,指缝间,我看到轻浮而飘逸的微笑惊艳在一张非常贵族的脸庞上。“啪!”毫不留情地挥开那只手,趁机赶忙向后退一步,我象只全身紧张的小刺猬,死死盯着他。没有立马转身就离开,是因为,他已经两次提到柴鹤了,而且,我很肯定,这个声音和刚才大厅音响里的声音同出一辙!

    “别假惺惺装亲热了,你其实恨我要死!”我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一定要坦然地说出它。显然,眼前这个贵气十足的男子料想不到我会如此直白,微怔后,唇角泄密,如此冷漠的淡笑才属于他。“果然是个敏感的女孩儿,那你应该知道找到你后,我的目的!”“屁话!敏感不等于先知,我又不认识你!”顶撞的确实粗俗,可是,对一个明显“恨”你的陌生人,有必要礼貌吗?男子优雅的唇线闭合,敏锐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直射向我,“看来,你确实不喜欢利物浦,那里的一切,你全忘了!”近乎严厉的谴责,是谴责我不该不喜欢利物浦,还是,不该忘了那里的一切?可是,无稽之谈嘛,我根本没去过利物浦,谈何喜欢,谈何忘记?连还嘴的兴趣都没有了,横他一眼,我只想趁早离开这个古怪的男子。

    “你真的爱柴鹤吗?”身后的声音真的不大,可是,它足以震动我的整个灵魂!我爱柴鹤,几乎写了一辈子的四个字啊,刻骨铭心!现在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如此讥诮地问出,仿佛在玩弄我心地最神圣的信仰,我能不愤怒吗?阴郁地转身,却在浅笑,五官隐藏着婉若精灵般的妖冶,黛眉之下一双黑瞳,带着冷意,穿透午后的暖阳——

    “柴鹤是我唯一的兄长,我爱他,天经地义,没有真假之分!”不卑不亢,我睥睨他对我的质疑!“啪啪啪”男人竟然拍着巴掌向我走来,此时,完全不再掩饰他眼中分明的恨意,“好个‘唯一的兄长’,好个‘天经地义’,柴元一,看来你终究还是个俗气的女子,绚烂的沉沦后,却依然要拾起伪善的外衣。你可以装做不在意利物浦发生的一切,也可以‘端庄’地去享受你选择的婚姻,可是,请你不要再打着‘爱他’的旗帜去毁了他的一切,你不喜欢利物浦,可是,柴鹤的一切在利物浦!”语辞锋锐,眼眸藏恨,句句苛刻,咄咄逼人。我简直难以置信!他——他凭什么子无虚有的给我按上这么多罪名?!

    “你——你神经病啊!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几时不喜欢利物浦了?我又怎么忘了那里的一切?莫名其妙!我从来没去过利物浦,忘掉那里什么啊?柴鹤的一切在利物浦?废话!他现在好好的在那里留学,我怎么去毁他?你到底是谁?和我哥——”无辜至极!我奋力地吼出自己的怨愤,今天这是怎么了?到处碰到这样的疯子,全是疯子!“元一?!”男子的震惊写在脸上,是我全身不住的战抖,还是我眼棱中滑出的泪滴?不允许他的丝毫靠近,我哽咽地指着他,怨毒地盯着他,“你不得好死!你冤枉我,我哥不会饶你的——”“元一!!”还是被他一把紧紧攒住,男子执意盯着我的眼,倔强地圈住我,“你看清楚!看清楚!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阳煜,阳煜啊!利物浦,安菲尔德——”“放开!放开我!”不住的摇头,使劲的推拒,是我疯狂了,还是他?“元一!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柴鹤呢?你的柴鹤呢?!”痛心的巨吼震住了我!一瞬间,我呆呆地愣住了!——柴鹤?我的柴鹤呢?——心,忽然裂开了!

    每个人都只有一颗跳动的心,呼吸靠它,生存靠它,如果,它受伤了,它哭泣了,怎么办?怎么办——蜷缩在角落里,我紧紧护住它,我听见它在呜咽,我看见它在流血,却无能为力。眼泪干涸在脸庞,我象个乖巧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守护着我的记忆,守护着我的童心,那里,有哥哥的笑脸,有哥哥的歌声,有哥哥的一切——

    “元一,元一——”

    “别去碰她,她已经受伤了!”

    “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一怎么会——”

    “她失忆了!柴鹤死后,她失去了所有和柴鹤有关的记忆。也许,在她愿意记忆的世界里,宠爱她的哥哥依然优秀的在利物浦留学,她依然是那个崇拜着,依赖着兄长的元一。”

    “你说什么?!柴鹤——他——胡说!胡说!你是谁?你在胡说什么?!”

    “我叫海洋,是个和你一样‘恨’着她的人。柴元一——一个多么灵动的可人儿啊,天真、聪慧、敏感、放纵、偏执、优雅、任性、倔强、决断、勇敢地犯错,承担责任。每一个形容词套在她身上,都不为过。她霸道地占据着每个人的心,娇纵的享受着每个人对她的付出。可是,她毕竟是个自私的孩子!她不允许任何人侵占她的一分一毫,哪怕是从她那里乞求一点儿怜悯!我为奚蔚争取一丝怜悯,你呢?是为你自己吧。柴鹤离开利物浦,确实是为了他妹妹,可是并非有心一去不返,元一结婚那天,他搭乘回航的飞机失事——”

    “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飞机失事?为什么我们没有接到通知?!为什么我们从来不知道他出了事?!”

    “因为,噩耗传来的那天,元一疯了!”

    “疯了?!——”

    “你确实轻视了这个女孩儿对她哥哥的爱。也许她不记得见过我,可是,我却清清楚楚记得在婚礼上,那个穿着圣洁婚纱,伤心欲决不住吐着鲜血,却依然笑若粲然的魔艳天使——”

    够了!!!够了!!!为什么要血淋淋地掀开?!我只想简单的思想,简单的存在,简单的呼吸!为什么非要掀开这鲜红刺骨的记忆?为什么非要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窒息,撕裂——原来,我一直活着,清醒的活着,绝望的活着!——

    仰望星空,星稀雾薄,一轮明月在天,眼前却竹叶婆娑,铃鼓戚戚。我仿佛看见了你给自己安上仙羽,飞向化外;仿佛看见你忽明忽暗的身影,仄仄的逼来。泪水旁落——

    “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

    “哥,你在说什么?你很喜欢这片竹海?”

    “恩,我很喜欢这里,因为,这片竹海里藏着一位魏晋名士的赫赫风骨。元一,你不是总问哥,我最崇拜谁吗,告诉你,我最崇拜的人就是隐埋在这片竹海下的一位孤高绝傲的斗士,他叫嵇康!”

    “嵇康?好象在哪儿听过——哦,对了,爸爸说他是魏晋时代最有风度的人!”

    “呵呵,看来爸爸从小就把我们家小精灵抱在怀里陪他做学问,是有好处啊,耳濡目染,小机灵鬼,都知道嵇康了!”

    “呵呵,我很能干吧!哥,嵇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说你崇拜他,爸爸也总赞赏他——”

    “嵇康是三国魏人,他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过的人都感叹‘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即使在对仪表甚为挑剔的名士眼中,他也是仪伟不凡,连醉后都是‘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好友山涛评价他的为人‘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如此潇洒飘逸,孤高绝傲,却不幸诞生在一个篡权僭位者高压统治下的时代,嫉恶如仇的血性,注定了这个不懈追求光明的普罗米修斯杀身成仁的惨烈。”

    “篡权僭位者?是司马氏吗?爸爸每次提起,也是象你这样又惋惜又痛恨的。”

    “惋惜痛恨?元一,你领会的很好,是这样的感情啊。那司马氏野心毕露,惧怕崇尚清谈的士子们的议论,在极度的恐惧中布下了一张囊括朝野的巨大罗网,士子们一句话不对便可引来杀身这祸。顿时,举世齐喑,晦莫如深,到处一片死气沉沉。司马昭得意了,他挥舞着沾血的屠刀,轻篾地渺视着这些犬儒名士们。然而,像狗一般地活着又岂是嵇康所能忍受的?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竹林,留给司马昭一个冷冷的背影。在竹林的日子里,他始终避谈世事,把深沉的苦闷都有埋藏在心灵中最隐秘的角落,与他‘居二十年’的王戎‘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才华横溢,胆色过人的钟会对嵇康的人品学识钦慕不已,邀约贤俊之士寻之,发现他正在树下打铁,他旁若无人挥锤颇有节奏地砸向铁砧,同进也有力地拷问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过了很久,钟会若有所思,起身离去,他这才问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他就是这样,以最消极的方式积极的抗争,威慑着委身世俗的芸芸众生。

    他是隐者,但他又是不屈地与司马氏集团斗争的战士。他象一只卓尔不群的野鹤,又似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亭亭孑立。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他可以潇洒地抛去一切:名与利,甚至于友谊与生命。刑场上,他最后一次弹响了《广陵散》,无数的人被他的琴声所感动——”

    “哥,你崇拜他,是因为——他能勇敢地舍去一切吗?”

    “呵呵,不!元一,不是因为这样,至少你哥哥没有那么勇敢,他舍不得你,舍不得太多。我崇拜他,是赞赏他的生活态度,‘越名教而任自然’,把人从名教桎梏中解放出来的反朴归真。人呐,就应该按照自己的爱好选择生活方式。他做到了,他“放达”,他“隐而傲世”,岩壑、溪水、竹林、柳村、野花、花草、茅屋、铁钻、大锤、古琴、浊酒、薄粥,膝下儿女戏嬉,这是他的生活。淡中有味。我会象他那样,过自己喜欢的人生。元一,希望你也能!”

    “恩!哥,我知道了!哥,你刚才喃喃念道的就是嵇康的诗句吗?你最喜欢的是那句吗?”

    “是的,最喜欢这句。不过,还有几句,我也很欣赏。”

    “教我吧,教我吧,哥哥喜欢的诗,我一定要会!只是——我最讨厌背诗了,怕记不住——”

    “小机灵鬼!还有你记不住的啊!好了,别噘着嘴咯,象只小丑猪,呵呵!别怕,哥教你。其实,诗歌都是讲韵律的,掌握了节奏,体会了意蕴,到时候,你想忘都忘不了了。我这里有一只铃鼓,我们都看着这片竹海,你一边回想着刚才哥和你说的嵇康的故事,一边和着铃鼓的节奏,跟着我读,一会儿你就能记住了——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

    “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

    “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

    “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

    “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低低地吟,一遍又一遍。金色铃鼓,轻轻摇晃,外圈鼓框的各个长条型孔中的那对小铜钹也随之上下震动,发出清脆却又哀绝的声响,丝丝带动空气,丝丝扣响回忆——还是这片竹海,还是这声鼓韵,却,孑影单支,人魂两世!

    哥,十三年前,你带我走进这片竹海,你打着这只铃鼓教我记下这些诗句,你告诉我,嵇康伴着绝响《广陵散》的余音袅袅绝尘而去。可是,你没有告诉我,刑场上,他最后一次弹响《广陵散》,引得无数人感动的同时,他可知道挚友向秀的思念?夕阳下,一辆小车经过那旧时的小屋,一切如旧,竹子依旧翠绿,夕阳依旧把它的余辉洒满整个庭院,只有那个对着夕阳弹琴的影子却为何不见?那首感人至深的绝响为何不闻?向秀的孤寂更向何人说?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痛彻心扉!那是神魂俱裂!“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无奈哀痛,你舍得你的元一去独自伤历?!哥,你说过你舍不得的啊,舍不得的——

    “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诗句一遍遍的吟,铃鼓一遍遍的敲,日星交替怕什么!僵馁切肤怕什么!纵使,吟破干裂的唇角,敲碎枯槁的手骨,我还是要不停的吟,不停的敲。柴鹤!你听着,你听着啊!在这片你最爱的竹海,你的妹妹在等待,等待你的归来!——哥,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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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旨酒盈樽,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永叹?——”

    “卿越,把元一放下,你休息一下吧!这三天,你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直在找元一。现在,终于找到了,你真要休息一下,否则,你垮了,元一她——”

    “薛寒,你见过折翼的天使吗?那天,在那片竹海里,我捡到了她!仿若失去了神奇的魔力,无法折翼的起飞,只能婉转的歌唱。她就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低吟着这句诗,执拗地注视着那片竹海,似乎极想被它吞噬。真是个自私冷酷的女孩儿,不是吗?柴鹤死了,她就谁也不要了,谁也不要了——”面庞边轻柔的摩挲,是我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呢喃,熟悉的湿润——是啊,我真是个不乖的坏女孩,专门让我的老公流泪——我醒了,是的,我已经醒了。

    明明知道他抱着我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夜,明明知道他痴痴傻傻,哽哽咽咽呢喃了一整夜,为什么我就是睁不开那双眼,说不出一句话呢?没有忘,我的卿越也是个娇气的孩子,我吓着他了吧。记得,在竹海里,在执迷的边缘,身后他的那声“元一”,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脆弱,支离破碎,磨折了整个灵魂啊!

    “罢了,罢了——我的元一不就是这样一个任性倔强的孩子吗?薛寒,还记得我说过吗,这个女人,我会一辈子守着她的,她如果走了,我不会独留——”

    “卿越!!”薛寒肝胆俱裂般的惊栗,丝毫不比我心灵激荡开来的疼痛弱,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薛寒全身的僵硬与无措,一如我此刻的窒息——卿越,你是存心的是不是?你存心要碾碎我的心啊——

    “没事儿,没事儿的,元一或许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都是海洋不好!他怎么!——”

    “住嘴!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元一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放过他!”冷冽的口吻犹如地狱的罗刹。卿越的决绝,卿越的残厉,让我心疼,让我难过。何其幸!何其不幸!多情总被无情伤,我的世界没有一个无情的灵魂,可为什么还会是伤痕累累,血泪斑斑?惜福啊,柴元一,要惜福啊!

    “元一,记住,每个人都有两颗心,一颗用来流血,一颗用来快乐!”柴鹤的轻语在耳畔滑过,我缓缓睁开眼。如果注定流血的心是给了哥哥,那么,快乐的心就留给卿越吧,他是两颗心都嵌在我的魂魄里啊!“卿越——”我知道,这一声呼唤,点亮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这样好不好?”“左边颜色再深一点儿就好了——”“是这里吗?——”静旎的书房,和煦的暖阳透过曼曼轻纱洒进屋内,一个清贵俊逸的身影正在窗边的画板上细心涂抹,不时转身垂问,温柔的低语仿若呵护一件无价至宝,轻宁祥和。我们搬到江边这座公寓的顶楼已经有一个月了,卿越毫不犹豫地买下临江最高的一层楼面,只因为我说想天天看到日出日落——日出日落——朝阳蓬勃,夕阳伤逝,情绪的起落如果如此有规律就好了,可惜——

    竹林三夜,我把自己埋葬在绝望的忧伤里,却不知,我身边的挚友亲朋已为我操碎了心。不忍看爸爸一夜苍老的皱纹,不忍听小姑心疼欲碎的哽咽,只想躲在卿越温暖的怀抱里慢慢消逝伤痛。可是,有时候,心不遂人愿哪,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快乐啊,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缝好伤口,一切为了卿越!一切为了卿越!我的意志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自己,可是,身体不如愿呐,它象是自己有了主张,拒绝一切的抚慰。这一个月以来,我不能吃进任何东西,吃了就吐。我不想妥协,强迫着自己吃,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消瘦,枯萎。不是没看见卿越心疼的泪水,不是没听见卿越伤痛的呜咽,尽管他在我眼前依然笑的那么灿烂——伤在我身,痛在他心啊!我懂,这些,我都懂!可是,真的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元一,该给你换个热水袋了,这幅画,你再看看需要什么地方改进一下——”轻轻抬起我的右手,拿起垫在底下的热水袋,温柔抚着我的额头,卿越微笑地嘱咐着。由于不能进食,我只能靠打葡萄糖支持,两只手背上全是针眼,还有些浮肿,卿越隔会儿就会为我换一次热水袋,这样即可以辅助药液的顺利流入,也可以消肿。每次,卿越换回热水袋时,我都会看见他的眼睛通红,只是他笑,我也跟着笑,不能哭啊,哭了,卿越会受不了,他会受不了的!“卿越,刚才薛寒来说的那个晚宴,我们去吧!”尽量露出欣悦的微笑,我想,出去散散心,至少能让卿越开心些。“你说去哪儿,我都跟着你!”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全是执拗的沉迷,那透骨的爱啊——

    说起贵族,还是想起安德博尔孔斯基。这个列夫笔下说一口美丽法文的公爵,代表了一类人,一个时期,一种气质。光影回归,这种气质竟然在佟卿越身上再次得以沉积。静静靠在窗边的沙发上,我和所有追逐的目光一样,欣赏着那个优雅悱恻的魔灵。经典的黑色和白色,带着忧伤颓废,带着天使般的纯洁无瑕。白色衬衣上晶莹闪亮的水晶纽扣展露着他的优越,陈述着永恒的经典。剔透幽黑的双瞳散发出清澈的光彩,高贵的苍白肌肤,微泛淡红的唇,俊逸又清媚的面容,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奢华、优雅、华丽、璀璨——人们或许看到的只是他高贵的皮囊,而我,看到的是他那颗珍贵的心。

    他依然带着动人的微笑,语气和悦、举止斯文,宛如虔敬者一般的圣洁,又如太阳般温暖却遥不可及,游走在宾客间。很感谢他,没有把我当作弱不禁风的温室花朵,寸步不离的守侯。我们之间就象有一条无形的线,他始终驻足在我的视线里,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他的关注,身感同受着他的喜怒忧乐。也许,这就叫默契吧。所以,当晚宴的主人拿出多年的珍藏,一本嵇康的《广陵散》曲谱时,他能立即感受到我的震撼,我的心痛,我的迷茫——

    “哈哈,佟先生,好眼光!我知道阁下有独道的见识,并且有雄厚的财力,您上次在王府饭店买下的全套‘国色天香’银饰,不都是稀世珍宝吗?可是,我想告诉您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金钱购得,这套《广陵散》曲谱是亡妻生前最钟爱之物,所以,对不起,恕我不能出售!”知道他理解我的心愿,知道他心疼我的心愿,可是,想不到他会一心成全我的心愿啊,他竟然要为我买下那套《广陵散》曲谱!主人的拒绝毫无让步之意,整个宴厅陷入沉寂,所有的目光似乎都藏有鄙薄,他们以为我的卿越只有市侩吗?无法容忍!我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想立刻去到他的身边,不在乎!不在乎这些啊,只要他的心,只要他那颗高贵的心,够了——我就够了!——

    “我想,您误会了我的意思——”优雅的欠身,迷人的微笑,应该想到啊,我的卿越是一个能让全世界疯狂着迷的绅士啊,此时,他完全化身为一只抒情的精灵,冷静、睿智、优雅的姿态,贵族的气质无法掩盖。“我和您有同感,确实,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金钱购得,譬如,知音。嵇康的特立独行让他的《广陵散》成为千古绝唱,尊夫人钟爱它,一定也遗憾它的孤寂遗世吧。何不成其之美,让仰慕它的人能够领略它的魅力?我想,尊夫人地下有知,是不会反对这个提议的。”“说的好,说的好,佟先生,您不愧是当世新贵,可是,您也知道,知音难求,我怎么知道,《广陵散》卖给了您,就一定是卖给了一个知音呢?”对方苛刻的微笑并没有僵硬卿越的狡黠。突然,一朵温柔的微笑如午后的暖阳温暖了在场每个人的心,转身,我的眼里是卿越全然的宠爱与骄傲,“当然不是卖给我,我怎么会是那遗世的知音——献给我的妻子吧,她才配得上这本《广陵散》!”质朴的言语,真挚的目光,我看到一个男人最厚重的情感!

    迎着卿越向我伸出的臂膀,在众人欣羡感动的目光里,我一步步走向我的丈夫,那个疼着我,惯着我,恋着我的男人——“总听说佟先生恋妻如命,今日得见,所言不虚啊!哈哈,不知佟夫人确实欣赏嵇康?”老人锐利的眼里此时已一派安详,看来人世间一切真挚的情感确实最能打动人心。和卿越相视一笑,落落大方,我给了老人一个清雅的微笑,虽然脸色异常苍白,但,我知道,自己唇边这弯清灵涟漪,依然沉凝出某种惊心动魄的诱惑,老人睿智的欣赏,我看在眼里。“是的,我确实欣赏。如果您不嫌弃,我可以书写一联嵇康的诗文,以寥表对仙逝老夫人的敬念,同时,深谢老先生割爱《广陵散》!”“好!好!机灵的丫头啊,你这是让我不把《广陵散》卖给你都不行了啊!来人,笔墨伺候!”老人豪爽的笑声终于扫走一室沉寂,众宾客或期盼或赞赏的眼光全积聚在我的身上,而我,却有了片刻的恍惚——终于,要再次拾起那只遗忘许久的狼毫了吗?——

    “‘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元一,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子——元一,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子——元一,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子——”脑海里一道道回旋着的全是这个声音,柴鹤的微笑,柴鹤的呼吸,柴鹤的凝视——端持毛笔的右手已在颤抖,滴滴黝黑的墨汁浸氲在苍白的宣纸上仿佛弥漫成一滩鲜红,是记忆润湿了,还是我的心又开始哭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而——怎么也写不出了,怎么也写不出了——象个迷失的孩子,埋着头的我僵硬在那里,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突然,执拗的低吟一遍又一遍响彻耳畔,我不断颤抖的右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包裹住,苍劲稳重地书写着似乎瞬间抽离的诗文。是卿越!是我固执的卿越啊!被紧紧圈在的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如此坚定!原来——还是那颗高贵的心!它找到我这迷失伤裂的魂魄,它倔强执著地要驱散我所有的阴霾!——终于抬起那双满是伤痛的眼,一片迷朦,是我的泪,还是他的泪?已经不重要了啊,卿越唇边的那朵最真最纯的粲然会给我整个世界!

    “遥想

    裸露的锼骨吻住你胆汁的一滴变成胎记

    在远世的记忆里绽放成一朵永不痊愈的罂粟

    从此无泪黯然缱绻

    各自落寞各自快活”

    迷离的空气,颓唐的我,懒懒地窝在大厅的一角,隐埋在厚重的窗帘后,静静欣赏这妖冶的月夜。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宴会还在继续,卿越去向主人辞行还没有过来,许是主人还有些话在与他攀谈。没想打扰他们,我找了这么个僻静之处呆着,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突然有许妖异的冲动,吟出几个不成调的句子,无关忧郁,无关愁苦,完全无意识的吟唱,我享受这随意的放肆——

    “你在唱什么?难听死了!”一个清亮的童声突然响在我的脚边,望过去,首先看到的是那双异常明亮的黑瞳,毫无杂质,一瞬,只让我想起《明湖居听书》里白妞的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真正的美丽。再来,就是那张被鲜奶糊住的小花猫般的脸蛋,大大方方地蹲在那里仰视着我,看手里还端着一盘蛋糕的狼籍样儿,想也知道,这是哪家的孩子躲这儿偷吃呢。没想到还有位小同志镶中这地儿躲清静,我有些被偷听的不自然,也有点儿被打扰的不愉快,瞟他一眼,没想多理他,继续看向窗外,只是再让我唱,肯定是没兴致了。

    “你生病了吧,看你脸白的,象个鬼!”童言童语,真不想和他计较,可这孩子,岁数不大,说起话来却刺耳的很,依然悠闲的一口一口蛋糕,睨着你的机灵鬼样儿,到让我那小性子一下子冲上来,“就象个鬼,小心我吃了你!”睁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下,小孩子果然还是胆小,明显僵硬了神情,还小小向后仰了下,好象我真会扑上去吃了他一样。我,却得意的笑了。不厚道啊,近来第一个愉悦的笑容竟然是靠这么以大欺小糊弄小孩儿得来的。故意向他走过去,孩子受到惊吓的身体越来越往后缩,却在靠近他的一小会儿转向——该去找我老公咯,老这么吓唬一个小孩子,也玩够了!挺直着腰板优雅的走在人群中,唇边,始终是那朵清秀的笑嫣,仔细瞧瞧,不难看出,里面尽是狡黠——

    “你紧跟着我,不怕我真吃了你——”这孩子,到蛮有趣,一路就这么跟着我,象个忠诚的小尾巴。也没停脚,我睨着他,一脸兴味儿。“你在找你老公吧,我刚才看见他和另外一个男的在那边——”“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我老公,说不定,我在找个更隐蔽的地方想着怎么把你大卸五块儿——”故意咬牙切齿地低吟,现在,我有兴致和这孩子抬抬杠,却没想到,他一脸真挚的仰着小脸——“我刚才看见你在上面写书法了,你哭了,可是,你很漂亮!”有那么一瞬,我真的被他糊弄住了,那双亮晶晶的黑瞳里,写着人类最赤诚的赞美!这鬼孩子——

    “你说你看见我老公了?带我去找他吧——”我到有些不自在,甚至不敢去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别扭地嘟囔着。真不可置信,我这么虚荣的女人,真听着一个直白的赞美,也会不好意思?有些好笑地跟着那道小身影,我思忖着,这到底是谁被谁糊弄了啊!

    “卿越——”许是和这孩子闹闹,心情好许多,看见卿越,我又习惯地想跑过去腻在我老公怀里,却,被一声怒吼硬生生震在了原地。他,卿越,并没有看到我,此时,他的眼里怒生生全是一个身影——陶白?!

    “你们一直在骗她,在骗她!对不对?!她都快死了,快死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从没有看过这么生气的卿越,这么生气的卿越——他的眼通红,他的声音甚至喊到了沙哑!——怎么了?谁让他这么生气了?生气到甚至连呼吸都在抑制——是陶白吗?陶白——陶白!

    真难以想象,女人真有如此歇斯底里的时候,当我不顾一切跑过去狠狠推向陶白时,根本看不到那个似乎已经伤痛欲绝的男人是心甘情愿地被我如此泄愤,踉跄着甚至是狼狈地向后狠狠退了几步,我竟然看到,那瞬间滑落的泪滴——陶白?!——

    “你怎么让他生气了,你怎么让他生气了——”陶白的泪水让我震惊!他就那么一直看着我,一直流着泪,仿佛一个自知罪孽深重的囚徒,一个赎罪的孩子——我确实被吓着了,却又倔强着不肯认错,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喃喃,但仍不忘张开双臂,护住我的卿越,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搂进一个紧紧的怀抱。

    “元一,没事儿,我没事儿,元一,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回家——”卿越的眼依然通红,埋在他的怀里,我才感受到,原来他的身体已经冰冷至极。可是,抱着我,他依然努力放柔他的身躯,放柔他的声音,全是因为想要全心全意的呵护住我啊!“卿越!”使劲地抱住他,我的心仿佛都在哭泣,突然,非常非常心疼他,不知怎的,我就知道,他很难受,难受极了!“元一,我们回家,回家——”这句话,他一直说进了梦里——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秋天树叶掉光;春天又长出新叶来;冬天拦阻不了;狂风也无权干涉。凡是爱基督的人,都能摆脱阴影的威胁,进入美丽、荣耀永恒的春天。那里的花卉永不凋谢,春天的彩云布满荣耀的天空。”耳旁一遍又一遍的回旋着这个稚嫩清脆的童音,多么象儿时坐在老家的那棵大槐树下,腻在哥哥怀里的我欢乐轻吟出的曲调啊,可是,一直紧闭双眼的我清楚的知道,这不是记忆里的幻吟,我确实听着这轻盈的童声飞越云层,来到了另一个国度,如果听的没错,这里是——维也纳!

    我一直知道跟在我身边的是谁,我也很清楚,“昏迷”的我被精心呵护着辗转了数个驿站。他们的用心良苦,我成全。只是,他们,始终还是把我当成个孩子啊,包括,我的卿越。

    一直懒的睁开眼戳穿这一路的运转,确实是因为,我真的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生气,我所有流下的眼泪。生气,我伤透了的心。生气,我,柴元一!一生下来就被人捧在手心里千宠万爱的人物,竟然近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当愚蠢的弱智女可怜、同情、欺负!竟然——让我活生生扮演了我最瞧不起的琼瑶式的女主角这么久?!一年啊,整整一年啊——啧啧啧,有人要倒霉了,我发誓,有人要倒大霉了!

    首先,就是这个正坐在我旁边一脸忧郁开着车的陶白!!我“亲爱的高中同学”,你好出息啊,害我出这么大个洋相,我该怎么“报答”您呢?小心翼翼稳住呼吸,千万不能让他发觉我已经醒了,要不,现在我真想一下子跃起来咬死他!而且,这会儿也不是“惊动”他的时候,这不,我现在还得靠他把我这个“伤心欲绝,濒临死亡边缘”的可怜妹妹送到柴鹤身边去呢——柴鹤?!不错,我确定,我的哥哥活着!他还活着!

    都说过了,我柴元一是个“遗害千年”的妖精,精透了!或许,刚开始,被他们这样神神秘秘的行为,我也迷糊过,为什么那天晚宴碰到陶白,卿越会那么生气?为什么回来后,精神仿若恍惚的卿越会抱着我一夜无眠?为什么第二天一早,我就莫名其妙地坐上了一架不知飞往哪儿的飞机,而且一直昏昏沉沉,只想睡觉?为什么途中,我仿佛还听到小姑的哭声,爸爸的叹息——如果当时没想明白,这一路颠簸,身边的窃窃私语,我也猜到个大半——他们一直在骗我,柴鹤还活着!

    这是何苦,何苦啊——

    只可怜了我的卿越,这里,只可怜了我的卿越啊!他眼睁睁看着我在噩耗中崩溃,看着我在自我欺骗中煎熬,看着我在清醒后重新萎靡,他心疼啊,可是却无能为力。“她快死了!快死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让他看着我一天天靠细细的针管维持生存,让他看着我一天天在泪水与回忆里挣扎,可想,当他得知,这一切只是个谎言,他会是多么的愤怒,多么的心疼!难怪面对陶白,他会如此生气,难怪,那天夜里,他会呆呆抱着我守了一夜。我想,就是那一夜,让他决定把我连日送到柴鹤身边,就是那一夜,让他忍痛喂我喝下了轻微的安眠药,他舍不得我,舍不得分别——可是,我要说的是,佟卿越,你错了!你真的错了!

    不可否认,当我领悟到柴鹤有可能还活在这个世间的刹那,我的心为之震颤到几乎破碎,那种滋味——冷暖酸甜,只有自己能体会。人的生死只在一线间,而那一线间的感受却确如天堂与地狱之分,他活着,他还活着,这就足矣,福矣!那一瞬间,我虔诚的感激上苍为我留下了他,我会为了这一赐福,感念千年——可是,也不可否认,我真不是个善良安分的女子,我不会为了上天这么大的赐予而忘掉自己所受的罪,不会为了这仿若“劫后余生”般的转折而感恩般的饶过造成这一切的人,更过分的是,我绝对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在享受到莫大赐予的喜悦后,可以马上冷静下来思索接下来一切的“报复措施”,所以,我安安静静地随他们安排,我老老实实任着他们的剧本走。最后,我会告诉他们,这里,谁才是真正的导演!

    真不愧有“多瑙河的女神”之称,维也纳的美流转于山水,艺术和人文所激荡的悠扬旋律中。在城市里,昔日哈布斯堡的帝国风情依然妩媚。华尔兹舞曲,巴洛克王宫,能让你想象曾经有过的繁华盛景。然而一到乡村小镇,历史仿佛与此无涉,传统的纯朴,亲切,千古不缀地传唱于群山湖泊之间。车窗外,峻岭环抱,山林幽邃,千山万岫在缥缈的烟雨云雾中时隐时现,给人以幽静、深厚之感。山腰间,星星点点地散落著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农舍或别墅。肥美的草场绿波荡漾,芳草茸茸,似绒毯、如平湖。而,此时,眼前这些美不胜收的景色都黯然了,它们怎么比得上伫立在那里的那个身影,那个任何时空都能够主宰我呼吸的身影——

    世间的男子,或清脱超拔,或稳重慈良,或智慧渊深,只取其中任何一样,就足以为他们喝彩,可是我的柴鹤——他只是背对着我们静静站在那里,迎着风,就已经是这断崖上最美丽的风景。且不谈他醉人的轮廓和挺拔的风姿,这个男人本身就犹如一座富矿,他内心的浩瀚博大才是真正值得探寻的真境界。滚滚红尘中,他始终不张不扬,身随心愿,不必刀光剑影,一切从容清朗,气度自生。有如此风神的男人,无论选择怎样的存在方式,也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都令人心仪。“元一,你——”耳边传来陶白切切不安的呼唤,他一定以为我定定坐在车上迟迟不动,是被眼前的一切吓着了,殊不知,我一直在欣赏,一如我降生到这世间,第一次睁开眼看见我的哥哥那样,永远是着迷的欣赏——

    “元一——你怎么了?他是柴鹤呀!他是你的柴鹤呀,他还活着,他——”陶白的声音已经变成焦急,可是,我依然没动。只是定定坐在车上看着那个身影,只是那样定定看着,象那个娇纵犯了错误却还固执等着柴鹤来哄的元一,象那个受了一点儿小委屈就娇气的等着柴鹤来安抚的元一,象那个从小就被他惯着,宠着,捧在手心里爱着的元一,倔强、固执、任性地看着——“陶白,别说了,她只是在生气。我的元一生气了。”终于,他转过了身,还是那张俊朗的脸,还是那种迷人而优雅的微笑,隐含着高贵,儒雅,宽容,善良的微笑,凡是见过这种微笑的,从来没有人逃出他的牵引。瞬间,泪水旁落——

    还是定定坐在车上,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咫尺间,朦胧的泪眼里,我仿佛看见年少时的他,归国时的他,多少个梦里的他,重合在此时,直到那个心疼的拥抱,“唉——”我听见,那是柴鹤的叹喟。终于,再也抑制不住那奔涌而出的思念,我哽咽地抬起双臂,紧紧守住了这个拥抱,这个仿佛几世轮回换回的拥抱,“哥——”一声呼唤,一世执恋啊——

    “柴鹤,你的眼睛怎么——看的见了吗?!”陶白突然狂喜般的惊喊,让沉浸在激动中的我猛然惊醒,什么?!他的眼睛?!——“哥!你的眼睛——”猛然抬头,攫住那张俊颜,我惊怕地看进那双眸,依然清澈无痕,依然睿智清灵,依然美丽无双啊,怎么会——“没事儿,虽然看不见了,可是,我永远知道我的元一在哪儿,永远知道。”从容的微笑。怜爱地覆上我贴在他脸颊旁的双手,轻轻摩挲着。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啊,看不见这美丽的世界又算什么,就算哑了,聋了,痴了,甚至是死了,他永远知道他的妹妹在哪里,永远不会迷失方向!他的眼睛这样告诉我,他的微笑这样告诉我,他全身的所有都这样告诉我!瞬间,再次体味到心疼到空白的滋味,“不要这只眼睛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就是我的眼睛,好不好?”——“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就是我的眼睛,好不好?”——耳边突然一遍又一遍的回旋出这声笑语,此时,却全化做苦涩奔流的泪水。再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再也没什么好压抑的了,这是我最熟悉的怀抱,最依恋的怀抱,不是吗?终于放声哭出来,我象个找到家的孩子紧紧抱着他,紧紧地抱着,“哥——说好——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我就是你的眼睛的——哥,我们说好了的——”此时,空旷的断崖旁,只剩下我的哽咽呢喃和——柴鹤眼中,漩漩的泪光。

    远处,静静站着一个女孩儿,她穿着墨绿的衣裙,象只远离世尘的精灵。可惜,却被牢牢锁住灵魂。她所有的牵挂全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我认识她,她叫田蜜。

    没再多看她一眼,我转过头来牢牢盯着眼前的陶白,毫不掩饰眼中的尖锐,象只正等着叛逆者跪地求饶的小狮王,高傲,冷酷。和我比起来,此时坐在我身旁的柴鹤,则更象个终已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高僧,淡定、疏离。似乎胸中早有丘壑,柴鹤那双清灵的双眼分明熠熠有神地睨向陶白,那汪睿智的清潭里倒映着一个男人最真实的无助与情伤——

    “陶白,相信你一定已经尝到自以为是的恶果,否则,你不会亲自把元一送来。”

    “柴鹤!!你!——你早知道我在——骗你——”

    “还记得在来维也纳时,我在机场跟你说的那句话吗?‘柴家到了我们这辈儿,就算生了两个不详之物。自己不顺畅时,捎带着会害死身边一圈人,让他们也没好日子过——’看来,你根本没在意。”说着,柴鹤唇边绽放着一朵绝丽的微笑,却妖逸异常,犹如一瓣黝暗的黑郁金香,播散着最致命的毒汁。

    “我以为那时你是怕麻烦我们照顾你——难道——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准备——”

    “也许,这场游戏里,我唯一愧疚的就是我的元一,让她置身于绝望的悲伤里——可是,我已经决定拿命陪她,我说过,我永远知道她在哪儿,她走了,我追随!”

    “疯子!!你这个可怕的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拿两条命在玩儿!两条人命呐!你可以不珍惜自己,可是,你的元一呢,她为了你差点儿——”

    “差点死了!你也知道她差点死了?你已经看见过她绝望的样子,是否真实?是否血腥?是否符合你想象中的撕心裂肺?是否——”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我——我错了——错了——”

    “错了?!可怜的男孩儿,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当你执意隐瞒我受伤的真实情况,当你执意在婚礼上宣布我的死讯,当你执意任朵朵一路陪我来维也纳,你想过,你的执意都错在哪里吗?自以为是已经很悲哀了,自私的自以为是——终将,你会背负两个人的悲哀啊!”

    “两个人的悲哀?柴鹤!你是说——不!!柴鹤!你不能这样!!我的错,我的悲哀,让我一世去承受!可是,朵朵不能!她不能啊!她一心一意为了你,追随着你,她的命在你身上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这么自私地想要去拆散你们兄妹,自私地一心只想去成全朵朵——”

    “恶果是自己种的,就该自己来尝!我不会再见朵朵,也许,她的悲哀能让你永远记住,任何游戏都会有个公正的结果!你们走吧,我们的缘分,就此尽了吧——”

    萧索花荫下,别枝的鸟啼伴随着真相的层层剥落,我干涸着双唇静立在这一切之外,只闻,呼吸渐行渐远——尽头,是男人悔恨的泪水——

    白皙的牛奶里游荡着晶莹的冰块,透过透明的玻璃杯子看起来有一种凄冷的美,而这凄冷之美的背后呢,我看见的是我的哥哥——柴鹤的脸拥有一种完美的魅力,有点像默片时代的明星,带一点儿不真实,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过分俊朗使他给人一种缥缈的感觉。喜欢这样隔着杯子看他,仿若魔鬼的诞生,都隔着一层未知的面纱,魅惑的揪心。

    “哥,你真的看不见我了吗?”从来不知道,我的嗓音也能如此暗哑,隐暗灯光的暧昧放纵了它的悄无声息,也让我看到自己映在玻璃杯上的形容。灵秀的脸苍白的几近透明,额前几缕发丝迎着窗外的晚风舞动着夕阳黯然的影子,那一双女巫般的眼睛里缀满碎钻的星光,恰如天使的美丽,又有如精灵般的妖冶。仿若一个执意探索的孩童,我痴迷的隔着那盏透明注视着他的眼,那真的是一对很美的眸子,美到让人惊艳、让人赞叹,让人在偶然巧遇时都忍不住要多驻留几秒,直到将那对美丽无双的眸子看透为止。但那双眸子却是看不透的,尽管明透见底,尽管清澈无痕,但两汪水潭不知怎地就是教人无法看清,参不透无波水面下底蕴的到底真是一如表面的沉静,或潜藏狂烈风暴。这是一对失明的眼睛吗?是吗?我执著的找着答案。

    “我知道你现在有多么的美,真的,元一,因为,你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这里,”点了点自己的眸,柴鹤的微笑里依然是无尽的宠爱,“可是,我看不见你,这双眼,真的瞎了。”“哥!”我的疾呼,我的心疼,全被他一指点住,宠腻地摩挲着我的唇,柴鹤此时的表情幽远而宁静,“眼睛失明一如被黑幕遮蔽双眼后,我心里的头一个念头是:‘主会怎样使用一个盲人?’老实说,当医生宣布我视力全失,此后我必须过昏天暗地的日子时,那时侯心灵的创伤较之肉体的损伤,打击更大。可是,圣经上的一段话超度了我,‘我要将暗中的宝物和隐密的财宝赐给你,使你知道提名召你的,就是我——耶和华、以色列的神。’藉着祷告灵修,我终于找到新的能力与平安。我的办法是当我无法成眠时,便默想圣经上的话,结果我竟然学会以往未曾有过的祷告。因此我不再讨厌睡不着,我正可以躺在床上与神交通,而获致平安与自信,等于是让我发现到暗中的宝物!我没有闲功夫自艾自怜,也不认为自己丧失价值。正好相反,我确信最好的日子还在前面。虽然我活在黑暗中,但绝不孤单,因为主与我同行,他能够使黑暗化为光明。藉着他同在的亮光,使我发现基督那测不透的丰富。这正是暗中的宝物,而上帝造我的主,给我能力在黑暗中歌颂赞美他。”

    缓缓的言语,圣洁的光辉涌动在他的周围,“砰!”是玻璃碎裂的震响,有如我心湖激烈的澎湃,我突然有种他将要离我远去的惊慌,“哥!你要抛弃我,去追随你的神了吗?”紧紧环抱住!你是我的神,你是我的神啊!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心心念念全是惶恐,全是无助。天呐!死神没有夺走他,难道——难道你要抢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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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一,别哭,瞧,我的小女孩还这么稚弱,我怎么舍得抛弃,怎么可能抛弃?”任我紧紧环抱着他,在那儿无声的颤抖,柴鹤只是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耳边,低低呢喃,象以前无数个哄我入眠的夜晚。“元一,你从出生下来,就在溺爱中成长,你安然的享受着身边所有的人对你的呵护,对你的纵容,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你天生就该是个被爱包围的公主,我柴鹤一直这样认为。可是,你知道吗,我们家小公主最让我骄傲的是什么,她没有在爱里面沉溺,没有在爱里面泯灭,她在爱里面依然有她的高贵,有她的主见。我永远记得,花房里,她对我说‘带着我一起腐烂吧!’的勇气,记得在机场,她说‘哥!我不会赌气和你出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坚决,记得利物浦山顶上,离别时,她对着朝阳喊出我名字时的真挚。我妹妹是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聪明女孩儿,虽然她依然稚弱,依然让人娇怜的无法释手。元一,问问你的心,你真的,需要我们的长相厮守吗?”

    真的——真的需要——长相厮守吗?贴着他的呢喃,我呆呆地愣在那里。如果需要,当初为什么会毅然回国?如果需要,为什么我还可以怀揣着炙烈的心嫁给卿越?原来——一切无关长相,无关厮守啊,有种爱,不需要两两相望,不需要朝朝暮暮,它就象热烈燃烧的荆棘,只在乎绚烂的过程,那份耀眼的妖冶会永远保存在心底的最深处,最深处——

    “哥,你保证,你追随那个神,不是为了救赎!”还是那个任性的元一,还是那个霸道的元一,她骄傲的认为,她们兄妹的沉沦过往应该永生,不需要神的救赎与原谅!还是那个张狂的柴鹤,还是那个桀骜的柴鹤,他给了我最不羁的肯定,“世上从来没有我要追随的事物,除了我的元一,我的一世不需要救赎!”这是魔鬼的起誓吗?黑暗里,是两张最纯真的笑脸。

    思音曾说,一个真正优雅的男人,对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有着细腻的感受力,他的视觉、味觉、嗅觉、听觉都蓬勃地伸展着,这是他趣味的源泉,他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天资,就象茶道,他可将一种生理需求的喝水过程升华为一种文化。和这群普通的维也纳孩子一样,支着脑袋,睁着明亮的大眼,我着迷地盯着被围坐在中间的我的哥哥。儒雅的微笑,沉缓亲和的语调,圆活、柔和、连贯的韵茶姿态,处处凝练出舒雅与高贵,如此臻于圆满的男人,恐怕此时头上的那三尺神明,也要望之却步,低首拜膜。呵呵,能让我们家这魔去伺候的神,有福咯!

    “砰!”小木屋的门板应声挣开,门前静立一双人影,四眸里沉淀的全是晶莹的忧郁、悔疚、心疼、不舍——撇撇嘴,和那群孩子交换了一个顽皮的鬼脸,眼都懒得多瞟那两人一眼,和孩子们一样又将全神的注意力放在我的哥哥身上。他们还有脸找上门?柴鹤说,“柴家到了我们这辈儿,就算生了两个不详之物。自己不顺畅时,捎带着会害死身边一圈人,让他们也没好日子过——”,一点儿也不假!这俩叫陶白和田蜜的,贪着什么好了?不择手段,不顾旁人感受,就为成全一己之爱,到头来,自己受够良心的谴责,还为人不齿!难怪,失去记忆那会儿,几次碰到陶白,总觉得这小子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原来,那时,他对我的心疼,对我的愧疚,对我的赎罪,其实都是对他自己的煎熬,哼!活该!想想,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报复比折磨一个人的良心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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