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石头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如有爱倾城

正文 如有爱倾城第3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澈辗转坐了近两小时公交,从地图上看却只是一小段可怜的距离时,北京成了辉煌的梦,呼啦啦张开羽翼,明媚地降临在身边。仿佛只要伸手,就可以抱住。

    立交桥射线般直指蓝天白云,人无限的小,高楼万仞,光怪6离。作为it专业的学生,双脚踏在有“中国硅谷”之称的中关村土地,那一瞬间李澈热泪盈眶。

    他仔细看了招聘单位的资料,左伊娜还提供了一份五百强企业的招聘要求,这是他重点研究的对象。李澈看招聘启事一头一尾看,头是看公司的名称,尾是看职位待遇。这两点符合他的期望值了,才会看中间的招聘条件。

    好公司很多,报酬也让李澈的心几乎跳出了喉咙,但定下心分析,综合指数比较理想的单位,都要求硕士以上学历,尤其自己这个专业,想从管理职位开始很难。

    左伊娜也在看启事,却漫不经心的态度,见李澈几乎要逐字逐句吃下去一般在研究,不觉失笑,拿肘腕撞了他一下:“你还真以为到了凭本事吃饭的时代了这地界儿,还是有关系好说话。”

    李澈还在研究,嘴里说:“人家是外企,你爸再有本事也是中国的。”

    “外企”左伊娜笑得差点把水喷出来,“外企也是咱们地界上要饭的,你当北京是联合国殖民地,没人管得住洋鬼子呢”

    李澈睁大眼睛看着左伊娜,不认识似的,良久,伸出手用力在她肩上一拍:“好你说这话肯定是愿意帮我了,不多说,有情后感”

    左伊娜嗔怪的将肩一抬:“谁说帮你了凭什么帮你啊,真是。”

    “能帮就帮帮吧,”李澈恳切的语气,“请你喝咖啡吧,你陪我跑到现在了。”

    左伊娜如蒙大赦,抢过李澈手里的招聘信息,窝了几下丢在人行道旁边。挽着李澈的胳膊,抬头在四处看了看,对面恰是星巴克绿色的招牌,左伊娜指着那方向,对李澈甜甜一笑。

    喝完咖啡,差不多到了晚餐时间,李澈请左伊娜吃了顿必胜客,他估计这个档次的餐馆对左伊娜来说差不多就是路边摊,但那已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了,想来左伊娜也理解。吃完饭,又陪左伊娜到东方广场买皮鞋,左伊娜试鞋子的时候看上一双男式休闲鞋,打算一起付款,李澈猜到她是送给自己的,坚决拒绝了。左伊娜也就作罢。

    打车把左伊娜送回家,再坐公交回四合院,都快十一点了。李澈听见屋里闹哄哄打牌的声音,到房间放下背包,打算洗个澡。走到院子里,见子辰站在台阶上盯着自己,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李澈正纳闷,子辰三两步走上前,劈手攥住他的衣领,往墙上一摁:“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不许强迫舜茵做她不喜欢做的事再让我知道一次,我就把你胳膊腿全拆了”

    李澈这才明白子辰说什么,有些理亏,但嘴仍然硬:“关你什么事你变态吧你是不是更想啊”

    子辰的拳头差点挥到李澈鼻子上,好容易忍住,攥着李澈的手一使劲,李澈害怕想躲,后脑勺“砰”的撞在墙上,大叫一声。

    舜茵听见动静,从屋里冲出来,见状有些失措,愣愣站在那里。子辰和李澈听见脚步声,都回过头来看她。子辰比十三岁时长高了很多,但依然是当年月光下那个熟悉的少年,仿佛就在昨日,仿佛只在前一个瞬间。舜茵心中猛地厉痛,泪水几乎就要涌出,不由扑上前把李澈拉到自己身后,对着子辰嚷:“不许你打他”

    闻声而出的蓁蓁伸手就推舜茵:“你给我客气点,别这样对我男人说话”

    舜茵看见蓁蓁,无名火升腾,自己还未察觉,手已抬起,对着蓁蓁的脸扇过去,手到半空,被子辰牢牢拿住,舜茵看着他的眼睛,子辰目光如水,深静无波:“记住不许碰我女朋友。”

    舜茵呆住。蓁蓁不依不饶,扑上来想拽舜茵头发,子辰厉声道:“回屋里呆着去”

    蓁蓁不敢任性,讪讪的往里走,临进门之前忽然转过身看了舜茵一眼,嘴角浮现出鄙夷的冷笑。

    总有个瞬间让一切都不重要

    宋朝黄庭坚诗书画三绝,由此衍生出前世轮回的故事,清代袁枚判曰:“书到今生读已迟”。卓有天赋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莫衷一是。然而血液和基因似乎真有些难以解说的神秘符咒,当年时慕奚除了时睿钰这个宫廷摄影师的儿子之外,还有个学芭蕾的女儿,因为是清廷驻法的一品大员,这学芭蕾的女儿一度被时慕奚斥之为有伤风化,然而时家自此与舞蹈结缘,代代不绝。

    时子辰立在舞台上,镜海明波,烟笼寒月,雾蒙蒙一派情深。因为是响排,所以只穿着黑色练功服,并不紧身,旋转间隐约是躯体的轮廓。没戴面具也没穿盔甲的兰陵王腾身飞跃,手中一柄太阿剑青光耀目,剑尖撩起;兰陵身姿旋转,矫若游龙,只见银光熠熠,剑影闪过,不见人影,舞至,箭步跃起,双腿飞腾,天地倾斜,雷霆万钧滚滚而来;倏然之间,风平雷息,正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台下,冯余不紧不慢的鼓了三下掌。子辰来至身边,冯余打开水杯的盖子递给他,子辰喝了几口,等气息平稳了一些,说:“冯老师,兰陵王的手位到蹲再到小跳,太芭蕾了,眼神和脚位又太京剧,我想把兰陵之死那一节的小跳删了。”

    冯余说:“那换什么身段呢”

    子辰想了想:“不用加什么,情绪比技巧重要,原来的身段就拉得满。”

    兰陵王的配乐是京剧曲牌夜深沉的变奏,加入了弦乐和管乐,雄浑而悲怆,舞台无人,音乐依然在回旋。冯余说:“子辰啊,比起兰陵,你更像韩子高。”

    子辰一口气把水喝完,单手耍了个轻巧的剑花:“不喜欢韩子高的故事,我喜欢汉武帝。”

    冯余说:“你不喜欢的太多了,你还因为不喜欢男芭蕾舞演员的裤子,放着那么好的形体,就不愿意考芭蕾系。”

    子辰说:“那裤子就是难看嘛”

    冯余笑:“人真虚伪,明明都长的东西,却要装作没这回事。”

    衣服堆里手机响,子辰看短信,是舜茵,说自己在门口。

    舜茵兴师问罪的表情,子辰不解的看着她。舜茵说:“李澈从你家搬走了,他住到别的同学家去了。”

    子辰冷笑:“和我有什么关系”

    舜茵说:“怎么没关系昨天晚上你那样子,他当然不好意思住你家了。”

    子辰不回答,反问:“就为这事吗那我表个态:第一:知道李澈搬走我非常高兴。第二:如果你不高兴你也可以搬走。第三:以后不要给我发短信”

    舜茵掏出手机开始删除他的号码,子辰在一边看,舜茵删完后子辰又检查一遍,舜茵说:“你的手机呢你把我的号也删掉你也不要找我”

    子辰没带手机,舜茵跟到礼堂,监视他把号码删掉,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有些冷场,舜茵宣布:“我现在就搬走。”话虽如此说,她也不知搬去哪里,如果跟着李澈,那周雯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四合院,那太说不过去了。她希望子辰服个软,这样自己也好把话往回找。万没料到子辰应声而答:“搬走就搬走”这还不算完,居然又接一句:“不过我要看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拿我家东西。”

    舜茵气冲冲往外走,子辰喊她:“我现在排练走不开,我不在家你不许搬啊”

    舜茵听见这话转身又回来,走到子辰面前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冯余提高声音:“子辰还在磨蹭什么上台上台”

    舜茵这才看见指导老师坐在那里,于是不敢再多嘴,轻轻来到冯余身边坐下。舞台上子辰在练功服外面套了件粉色花帔,冯余对舜茵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这舞叫青衣,说的是一个旧时代男旦的故事。”

    粉色花帔在舞台灯光下灿若云霞,山清水秀的少年旋身一转已化作莲步轻摇的女儿家,千丈水袖当空舞,满台春色,落花流水转折无痕,时而是一曲舞鸾歌凤;时而是残月落花烟重;时而是花光月影宜相照;时而又是一江春水向东流;雌雄同在,美艳无伦。

    冯余忍不住称赞:“灵魂与肢体齐飞”

    乐声袅娜,潺潺远去,子辰由舞台上的收势中立起,看着台下的舜茵:“我排完了,跟你回去。”

    那少年尚未完全脱离魅境,眼角眉梢撩人的柔。舜茵意犹未尽:“就完了不排别的吗”

    子辰说:“你今天搬不搬啊”

    舜茵这才想起方才的争端,一时语塞,转了会心思,昂起下巴道:“要我搬也可以,以后只要你排练,必须请我看”

    子辰一副没处说理的表情,也不说话,扭头进后台去了。

    舜茵撵上来,子辰正换衣服,两手抻住练功服的领口,肩膀一缩,黑衣罩住的蜜色肌肤霎时裸在舜茵面前,舜茵羞恼:“你这人脱衣服怎么不避人啊”

    子辰又脱练功裤,舜茵急忙背过身,子辰委屈的声音说:“不是说喜欢搞艺术的吗,搞艺术的都这样。”舜茵无话可回,子辰低声嘟囔:“叶公好龙。”

    换好衣服,子辰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舜茵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抠手指头,终于鼓足勇气说:“你还是把手机号再告诉我一次吧。”停顿片刻,又补充理由:“我觉得你将来肯定特别有出息,我挺想认识名人的。”

    子辰不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号,舜茵正担心被拒绝,忽听自己的手机铃响,心中高兴,低下头使劲笑。子辰掉头又走,舜茵跟着,一面仔细把号码存在通讯录上,又默背了几遍,牢牢记住。

    李澈一个人坐在房间已经思考很久了。

    他认为自己错误的理解了左伊娜刚下火车时的邀请。在家乡,外地的朋友到访,地主负责招待食宿是很自然的事。虽然县城也有很好的宾馆,但如果客人住的是宾馆而不是自己家,会让做主人的十分没面子,传扬出去的话,也会被耻笑。必须是热气腾腾的和主人在一个桌上吃饭喝酒,若主人家地方小,晚间便和同性的家属挤在一个床上,躺着主人家新铺的被枕,天南海北聊着直到入睡。

    按李澈的猜测,左伊娜家里比较有背景,可能房子比较大,大户人家一般都有客房,自己大约是被独自安排在什么房间吧。白天可以和左伊娜的父亲多交流,这对自己的前途是大有裨益的。

    他万没想到左伊娜把自己带到了一个连锁的城市旅馆。左伊娜说这是亲戚的生意,房钱全免。左伊娜客客气气的把李澈带到房间里,周到地检查了一遍电视、热水器、夜灯,确定没有问题才离开。

    这让李澈异常困惑。

    一日三餐看来要自己解决,每天都在一起行动多半也不可能。他甚至连左伊娜父亲的面都没见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李澈终于恍然大悟:左伊娜肯定是看上自己了。但因为有个颜舜茵,她心里别扭又不好说,所以才这样安排自己。

    李澈铺开一张纸。分左右写上颜舜茵和左伊娜的名字。然后在左侧写了“相貌”两个字,随即在颜舜茵的名字下画个勾,在左伊娜名字下画个叉。第二个写的是“是否chu女”,在颜舜茵名字下画个勾,在左伊娜名字下画个问号。第三个写“性格”,颜舜茵和左伊娜都画了勾。接下来的标杆是“对我事业的扶助程度”,这次颜舜茵是叉,左伊娜画勾。然后是“富有程度”、“对我是否大方”、“未来朋友圈的层次”、“孩子的成长环境”等等,李澈每个都认真的做了评判,最后他把总分加起来对比,左伊娜胜出。

    李澈对这个结果有一些不安,究竟是愧疚还是兴奋,无从定义,他烦躁的把笔尖在纸上敲来敲去,昂头看着天花板上圆形的吊灯,吊灯有点脏,白色的磨砂玻璃上渗出暗黄的水印。李澈盯着那水印出神。

    当笔尖把纸戳得稀烂的时候,李澈做出了决定。他到旅店的商务中心上网,搜索“chu女”,并翻阅相关的文章,发现民间关于这个话题的议论异乎寻常的火热。这现象和非物质类文化遗产一个性质,当主流舆论都呼吁要保护的时候,这个被保护的对象一般都濒于灭绝。

    这让李澈大大松了口气。他想,作为有情义的男人,应该把这事再做完美些。于是又详细搜索了“chu女膜修复”这个关键词。价格很便宜。有的人造膜只需要八十元,李澈打算选择最贵的那种手术修复,在北京好的医院做需要一千元,介绍里说具体要看破损程度。李澈估计颜舜茵不属于严重那类。

    一切似乎都很周全,李澈打电话让舜茵到旅馆来。他打算越快解决此事越好,舜茵在北京做手术,回了省城人不知鬼不觉。而他刚好可以抓紧剩下的时间和左伊娜多加深感情,也给左伊娜的父亲留个好印象,这样回去以后,再谈一年恋爱,毕业的时候就可以和左伊娜来北京结婚、工作了。

    舜茵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地铁,到房间的时候脸儿热得绯红,圆鼓鼓的小胸脯上下起伏,煞是动人。李澈把她抱到床上,卯足劲温存了好几回。

    心满意足洗了澡,等舜茵也洗过,给她倒杯茶,眼含笑意看着她喝。

    “我和你商量个事。”李澈开口说:“我们处了两年多,我对你感觉挺好的。你这人做老婆也比较理想。”

    舜茵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都这么熟了,说这些干嘛。”

    李澈说:“总书记倡议与时俱进,我认为这个观念提得特别好。有很多陈腐的观念啊,条条框框啊,都是阻碍社会发展的糟粕,都应该摈弃。自从改革开放,我们的国家就富强了。对吧”

    舜茵觉得这话题不着边际,摸不清李澈想说什么,隐约有些不安,抿了口茶,说:“这些我不是很清楚,快吃晚饭了,咱们出去吃碗面吧。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路口有一家,挺干净的。”

    李澈坐着不动:“等我说完再去吃。几句话的事。”

    舜茵看着他。李澈注视了她一会,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我们分手吧。”

    舜茵不说话。李澈也不说话。

    北京的夏季,太阳落下后就有凉意,完全不似南方的夏夜,湿润且灼热。夜风的冷说明不远处有着高山,那山里到冬季应是悬崖百丈冰吧夜风无味,没有栀子花香,甚至毫无植株清凉的涩味,种植在窗外的绿树如同塑料模型,毫无气息。

    李澈早已饿了,只是出于情面一直陪舜茵坐着。他觉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坐下去了。

    “我得去吃饭。”李澈说,“你也早点回去吧。晚了就没有地铁了。”

    舜茵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李澈又说:“走吧,我要锁门了。”

    舜茵缓缓立起。床头柜上搁着她那只绣着kitty猫的小布包,舜茵背起来,默默往外走。

    李澈看着她的背影,鼻腔有些泛酸,低声说:“初恋一般都不会成功的。别钻牛角尖了。过两天我带你去医院做个修复手术。”

    舜茵站住,却没有回头看他,一字一句说:“你不是我的初恋。”

    李澈的脸腾地血红,愣了片刻,大喊:“那你和我这装什么装啊难怪第一次没见红你就是个”

    舜茵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轻盈的闪出门去。李澈站在走廊看,舜茵柔亮的黑发悬在小小的腰肢上方,随着步伐,如风中招摇的丁香。

    大城市到了夜深时分,益发荒凉。恢弘的建筑人迹稀疏,丢盔弃甲的洒满世界。宽大的台阶似乎想把人挤压成蝼蚁,也许在这样的城市里,活着的都是蝼蚁吧有个推冰糖葫芦售卖车的小贩慢慢从王府井步行街出来,看样子已经收摊,每当身边经过一个行人,却还是满怀希望的兜售着他的商品:“要糖葫芦吗各种口味的。”

    舜茵迎上去,小贩热情的向她介绍糖葫芦的品种。舜茵只选了最传统的,一色的红山楂,透明的黄色冰糖,沉甸甸拿在手里,美中不足是已经凉了。舜茵拿着糖葫芦,沿长安街西行走到天,安,门广场,拣花坛边坐下,专心的吃糖葫芦。

    小学语文课本里说,天,安,门广场是世界上最宽广、最壮观的城市广场。纪念堂、人民大会堂、人民英雄纪念碑、花坛,还有伫立的旗杆和华表,隔着长安街是天,安,门城楼,洞开的午门,一条笔直的中心御道,尽头不可见,但舜茵知道,那是九五之尊的宝座。

    没有任何北京人能体会一个生长在中国的外地人,第一次站在天,安,门广场的感受。那是专属于多情却多难的民族的感受。即使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种巨大的冲击和感动仍在。

    舜茵静静环顾四周,甚至连扣在广场上的夜空也瞻仰了很久,她的耳边回响着一个少年明朗的声音:“以后等你去北京,我请你吃糖葫芦,随便吃。”

    舜茵的眼睛有些湿润,徐徐嚼着嘴里的山楂,酸的果肉和脆蹦蹦的冰糖充满口腔,甜的汁水顺喉管流下去,轻轻咽一口,连心尖儿都酸。

    不知为什么,城市上空的星星总比山里黯淡,月亮也像洗不干净的菜盘子,硬生生贴在天边。

    东方刚露出一线曙光的时候,戎装的护卫队员正步由午门走向升旗台。舜茵站着看完升旗,从地下通道过街,来到故宫售票处。

    售票处还没开门,等了好久,八点半时终于开始卖票。售票处有租电子导游机的,介绍上说由午门进,可在神武门还。付了押金,舜茵把耳机戴上,选择了中文解说,打开电源,古色古香的音乐响起,女解说员颇为官方的声音款款道来:“故宫,位于中国首都北京市中心,旧称紫禁城。是明、清两代的皇宫,无与论比的古代建筑杰作,世界现存最大、最完整的古建筑群。被誉为世界五大宫之首”

    耳边仍是少年含笑的声音:“那就带你去吧咱们玩故宫去啊,娘娘穿的衣服,戴的首饰,还有坐的椅子,睡的床,可好玩啦”

    坤宁宫还保持着据说是光绪大婚的场景。小小一间屋,幔帐、门帘、床垫、横匾、帖落,红艳艳的像着了火。光绪皇帝的婚姻没有幸福,之后的宣统皇帝也没有。当初他们和盛装的新娘并肩坐在这描龙绣凤的床榻上时,那些高声吟唱的祝福为什么没能保佑他们呢

    祝福,是因为很难实现吧连皇帝都逃不过命去。

    舜茵走出神武门的时候,天色将晚。深蓝欲聚,不见夕阳。

    二十四小时其实很短,因为人和人在一起才变得漫长。也许本来就很短很短,我们都以为它会很长很长,如同生命,如同幸福。

    舜茵发愁的站在护城河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肚子有点饿,但似乎也不想吃东西。随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碰到手机金属的壳,掏出来看,吓了一跳,有四十七个未接来电,还有短信,不过短信读不了,信箱已经爆了。

    来电的是子辰。舜茵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在故宫后门。

    子辰来得非常快。几乎是从出租车上扑过来的,一张嘴竟然口吃起来:“你你你发什么神经病啊昨天晚上李澈打电话给我,说和你吵架了。问你到家没有,我就一直给你打电话,后来怕把你的手机打没电了,就没敢再打。你昨晚在哪里啊在故宫和鬼约会呢吧”

    子辰连珠炮般的说,舜茵猛然一伸手,紧紧搂住他,脑袋埋进怀里,动也不动。子辰懵了,由脸儿到脖子绯红,勉强干咳一声:“这样不太好吧”

    舜茵的声音在胸前懒懒的说:“就一会。”

    子辰不敢动,由她抱着。

    良久,舜茵用力呼出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启齿而笑:“没事啦”

    子辰狐疑的打量着她:“没骗我吧是不是李澈又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

    “好啦好啦”舜茵越发笑靥如花,“以后我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好好生活我会幸福的一定”

    舜茵的眼睛灵动,笑得眼神飞起时,眼睛的线条有个俏丽的弧,连带黑黝黝的睫毛一溜儿撩起。百媚千娇,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吧子辰想多看几眼,又怕舜茵对自己反感,只得把身子背过去,装作看人行道上的公交站牌。

    舜茵没注意他,扭回头看神武门的城楼。城楼连接绵延的高墙,隔着护城河,宛若巨大的宝匣,封装起一个皇权时代的传奇。在那个时代里,早莺啼唱,柳浪如织,庭前粉白的花雨在瓦蓝色天空中缓慢飘落,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比优雅,细腻,颓废,那是画卷中的世界,盛世华章。从绚亮的开端到悲凉的结局。一个人,一件事,一种感情,就是整个一生,那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为别人活着

    有人说:变化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古往今来莫不如是,时代变化的周期越来越短,怀着从一而终的梦却往往是一厢情愿。不仅爱情,职业也是。

    洪流中的人在漂浮,没有根基,缺乏勇气。世界空前的美好而生命空前的充满危机。如果说大学生就业是一个时代在狂奔时必然出现的问题,那么艺术类大学生的就业则是其中最残酷的。

    艺术是如此美好,可是创造它的过程和创作它的人却总要经历磨难。他们的话语中翻飞着理想主义的光泽,其中大部分终将跌入尘埃。即便在艺术教育体制成熟有序的西方,这样的情况也很正常。大多数艺术专业的学生最终会转行,少部分的学生会坚持做职业艺术家他们坚持得也很苦。

    一边执教一边创作,是相对理想的艺术家道路。目前最普遍的途径是考研。而大多数本科毕业的艺术类学生进入影视公司、广告界,在繁华的工作环境中消磨贫穷的生活,或者在歌厅、夜总会出没,拿着日结的工资。这样的生活久了,累了,有的孩子会换一种活法,按主流价值观的定义,这种活法被称为“堕落”。

    看着舞台上翩若惊鸿的子辰,冯余觉得这是一个接近梦幻的孩子:躯体、容貌、表现力、对音乐的敏感、对作品的领悟,甚至舞台下也散发出精灵般的气场。这肮脏的尘世偶尔会盛开几朵花,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这个孩子,就是其中的一朵。

    上课和排练之余,子辰还在戏剧学院进修编导专业,这对于全面提升艺术素养很有帮助。冯余知道常有公司找他拍广告,此外他在健身房当兼职教练,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冯余从未见子辰身边出现过家人。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甚至亲属也好,子辰从舞蹈学院的入学复试那天开始,就独自出现在冯余的面前,很少说话,但时常微笑。在瓦尔纳、在马德里、在巴黎、在东京、在澳门,从掌声和鲜花中走下台的子辰甚至没有拨打过一个报喜的电话,他总是回到房间,把奖杯和证书整齐的收在行李箱里,然后洗澡,然后睡觉。

    凡以身躯作为载体的艺术表现形式,几乎没有不损害躯体本身的。除了芭蕾舞演员人尽皆知的足尖磨损,更严重的职业病如周骨外突、膝关节错位、腰肌劳损、骨质增生等等司空见惯。子辰的韧带疲劳,路走多了就痛,脊椎曾经受伤,不能负重,疼痛发作的时候咬着毛巾熬,没有药能治得了这样的慢性病,最好是休息,不要跳,但是每天拂晓,练功房的把杆前总有子辰的身影。

    冯余曾经问过子辰为什么会选择报考舞蹈学院。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显然不存在家长的意愿。关于这个问题,子辰的回答是:“我曾经的梦想不是这个。但我想为别人活着,那样也许更有意义。所以,当有人建议我学艺术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个挺好的主意。”

    很简单的理由。

    子辰在健身房教男子塑形,但更多的时候是女会员要求他指导。蓁蓁经常去看,对这个现象很生气。然后她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她对子辰说:“你可以把你家的四合院租出去一半,一年下来的租金足够你用了,还有的富裕。”

    子辰回答:“那个四合院不是我的,是我爸爸的。听说他把房产公证给我小妈了。所以我只是暂住。别人的东西,我没权力拿出去换钱用。”

    蓁蓁觉得子辰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脾气太拧。不过他还这么年轻,生活会慢慢教化他的。

    暑假过去一半的时候,子辰告诉蓁蓁:“我爸说今后国内的艺术品投资市场有做头,他打算回国定居,我小妈和我妹妹都一起跟来。所以我得搬到学校宿舍去。”

    蓁蓁郁闷极了。倒不是因为子辰的父母回国,也不是因为子辰和他们不对付,毕竟是血缘之亲,别扭只是暂时的。她烦恼的是子辰回了学校宿舍,就不可能再和自己住一起了,这让她觉得非常难受。

    夜里蓁蓁靠在子辰肩上的时候,用齿尖轻轻咬他的耳垂,子辰似乎在想什么,睫毛下的眼睛熠熠闪光。

    蓁蓁伸手拨他的睫毛。子辰说:“快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蓁蓁亲他一下:“你读研究生,我也读。”

    子辰叹口气:“我在想自己将来会不会很穷。”

    蓁蓁把他的手指拿起来玩:“你怎么会很穷啊,你爸就算现在不管你,法律上你还是他儿子啊。”

    “你不明白我们家的事。”子辰看着天花板,不再往下说。

    蓁蓁说:“宝贝儿,咱们研究生毕业就结婚吧”

    子辰低声说:“我没钱买房子”

    蓁蓁捏他的鼻子:“别愁眉苦脸的啦租房子住一样的,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房子”

    子辰高兴不起来:“可我总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你给我好好的守身如玉,就是对得起我了”蓁蓁把子辰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如果你敢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就杀了你”

    子辰说:“我是什么样人你不清楚吗,对我不放心干嘛跟我”

    “长得漂亮的男人都花心”

    “哪来的歪理”

    “都这么说”

    “张爱玲还说每个女人都放荡呢。”子辰不高兴的把蓁蓁的手甩开,“自从知道她说过这句话,我就一直拿她的作品当青楼文学来看。名人嘴里吐口痰都能被没脑子的人当粥喝。都那么说就一定是对的吗你说现在这世上什么人没有吧谁能把谁总结了”

    蓁蓁笑了:“你得给我办一张你那个健身中心的年卡,这样我们就更多时间在一起了,也免得那些母苍蝇总叮着你”

    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候,李澈舜茵周雯他们动身回安徽。蓁蓁和子辰到火车站送。蓁蓁跑上火车,帮李澈和周雯放行李,然后坐在过道边的弹簧椅上和左伊娜聊天。蓁蓁和左伊娜已经混得很熟,甚至开玩笑说研究生毕业之后让左伊娜帮忙安排进国家部委。

    舜茵独自在站台上闲逛。离开车还有十来分钟,她不想太早进到灌满各种人体气味的车厢中去,尤其不愿意再和李澈处于同一个狭小的空间。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多花几百元坐飞机回去,也不想看见李澈的脸。但这样一来,势必大家都会知道分手事件,这个李澈,似乎不值得如此抬举。舜茵的目光在站台上寻找了一会,看见子辰靠在水泥柱边听音乐。耳机银白的线在黑的衣色中悬垂,随风轻扬,半低着头,眼睛微闭,修长的双腿收成一个轻盈的折角。

    舜茵双手插在口袋里,凝视着他,看了好久。子辰没有觉察,保持着那个姿势始终未动,舜茵从背包里取出手机,举在面前,取景框对准那听音乐的少年,轻轻按下快门。拿近了审视片刻,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把照片存进收藏夹,然后设为桌面。

    广播里开始催促送客的亲友下车。舜茵登上台阶,站在关闭的车门后,透过车窗看着站台。火车徐徐的动,似乎牵动了灵魂深处某个久存的伤口,渐渐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子辰抬起头目送加速的火车。

    火车渐渐飞驰,北京留在了北京。那个冷漠而又温暖的北京,那个疼痛而又甜美的北京。

    春南是在预备和舜茵商量李澈的工作安排时,得知他们分手的。舜茵轻描淡写的态度令春南觉得这段恋爱并没有伤筋动骨,看上去像是情侣间个性不合的自然分开。春南开始积极物色候选对象,按行情,舜茵现在是最紧俏的时候,挑选余地非常大。春南问舜茵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比如说身高啦,胖瘦啦,兴趣爱好啦,学历啦,发展前景啦等等等等,但舜茵却说不想找同龄的男孩。

    舜茵不反对相亲这种方式。她对春南说希望缩短恋爱时间,尽快结婚。对方最好大五岁以上,只要不超过四十岁都可以。婚否也无所谓,只要人踏实,有稳定收入,肯结婚,愿意负责任就行。

    从舜茵的话头里,春南察觉出和李澈的那段恋爱还是给小姑娘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打击,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泯灭了一个年轻女子最不缺乏的自信。

    大学毕业后的女孩子已经二十二周岁了,稍一疏忽就冲过二十五岁的门槛,越往后,砝码越轻。就像泰坦尼克号里露丝母亲说的:女人选择的机会有限。

    因为生育的天职,婚姻在任何时代对女人的意义都重于男人。然而对现在的女人来说,想在完成学业之后的三四年时间内一口气完成人生最严肃的选择,并且期望选择的结果符合期望,机率似乎比中六盒彩还少。适当的时候出现适当的人,这不是人生。人生是狗熊掰棒子,边走边扔,只有走完了,你才知道谁是你这一生最大的玉米,但那往往不是狗熊最初的选择。

    这时候家长的帮助就至关重要。运用几十年堆积的人脉和经验,一般说来,多少有能力让子女们达到成功婚姻的及格线。在物色的过程中,舜茵又加了一个条件:婚后男方不能要求女方为婚姻放弃事业。

    这句话进一步的解释,不是单纯意味着不做全职太太,意思是舜茵想在事业上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努力,遇到机会的话,不能以家庭为由要求她放弃。

    北京之行让舜茵发现爱情是有条件的。乐府诗里很打动她的那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得重新审视,估计那个“君”搁现在就是个综合条件特别好的主,不然的话,没人会和他许什么“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诺言。叶蓁蓁条件优秀,所以她能拥有子辰那样的男朋友,连李澈也毫不留恋的丢下自己奔左伊娜去了。这全都因为自己缺乏竞争力。她分析后发现,要想维持婚姻稳定的话,女人最好拥有自己的事业。像自己这种能力有限的女人,如果做不出什么事业,那起码该自食其力。

    要让一个男人爱你,离不开你,也许和他能从你身上获取多少利益成正比吧,对自己有用的,没有人会舍得离开。她这样想。这个结论令她十分伤感,因为她从小以为,爱情就是一眼看上去喜欢,然后喜欢下去,然后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想,然后就在一起不分开,然后就那么一辈子。

    见了三四个人,舜茵挑了看上去最其貌不扬的一个。

    这是一间上市公司的副总裁,主要负责华东地区的市场营销。年龄三十六岁,离异,有个八岁的儿子。舜茵认为,年龄大的男人应该比较会心疼老婆,再说已经离异一次了,对婚姻肯定会非常慎重,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舜茵才想起来问他的名字,他叫赵振涛。

    赵振涛个子不高,应该刚刚一米七零,本来舜茵完全没有注意这个问题,赵振涛却主动提出来了。

    赵振涛说:“其实我对你不大满意。你个子太高了。差不多一米六五了吧我喜欢一米六以下的女孩子。另外你年纪也大了,女孩子二十周岁是最好的。另外,你好像脸上有些肉,我喜欢那种脸特别瘦下巴特别尖的。还有你的嘴小了,我喜欢嘴巴大嘴唇厚的。”

    舜茵说:“这样看来我们不合适。那就算了吧。是我约你出来的,今天的茶我来请。”

    赵振涛“哎”了一声:“我还没说完呢。虽然你的腰比较粗,屁股比较小,但整体感觉还不错。我这个人比较朴实,有什么说什么,我觉得你挺适合做老婆的。”

    舜茵说:“我的腰一尺八,应该不算粗那种。”

    赵振涛挠挠头:“哦,那你看上去挺粗的。不说这个了。我对你的基本情况都了解,挺符合我要求的。你主动约我,也说明你看上我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相处,合适的话,你毕业后我们就结婚br ></br></br>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