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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如有爱倾城

正文 如有爱倾城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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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生两个人一间寝室,屋里很干净,窗明几净,床榻整齐,一点也不像男孩子的房间。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源自窗台上一盆兰草。

    舜茵说:“你和蓁蓁快结婚了吧日子定了没”

    子辰给舜茵倒水:“还早呢,毕业以后再说。”看着舜茵笑:“找郑医生给你看吧,我就是她接生的。我妈说一点都不疼。”

    舜茵说:“已经找过了。检查好几次了都。将来就在那里生。”

    舜茵不知如何开口,拿着手机不停的转,子辰说:“这个手机蛮好看的嘛,什么牌子的我给蓁蓁也买一个。”

    子辰探身把手机拿过去看,舜茵猛地醒悟过来,已经来不及,子辰的眼睛盯着屏幕不动,片刻之后,不声不响的把手机还给舜茵,似乎有些尴尬,用手背揉鼻尖,揉了一会放下去,仍是不知所措的样子。

    舜茵注视他的目光像看着心爱的孩子,微笑的说:“你不会这样就自作多情吧”

    子辰脸红,笑笑:“不会不会。”

    舜茵说:“李澈失业了,他想进你爸爸的公司。你能帮忙吗”

    子辰好久不说话。舜茵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没关系的。你别为难。”

    子辰的神情很压抑,虽然尽力表现得平静,但仍看得到一丝忧伤。他的双手交叉在一起紧紧握住,搁在膝盖上,低声说:“我和爸爸说说看吧。你等我电话。”

    舜茵道了谢,预备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蓁蓁好一点,要多关心她,多陪她。”似乎还有很多话想叮嘱,全堵在喉咙,只找到一句,“你会幸福的。”

    子辰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些话,跟在她身后送了几步,心里越来越难受,便停住脚步不再走,看着舜茵一个人下楼去,裙摆被走廊的微风轻轻牵扯,很像当年那个小山坡上摇曳的野花。

    子辰出现在时氏集团的时候,时昕鸰几乎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时昕鸰手上垫着纯麻茶巾,托着骨瓷小茶壶,正往品杯上浇淋,停下手打量儿子,见子辰态度平静,不像有什么异常。于是用茶匙舀了勺大红袍,放在另一只空壶里。

    子辰站在紫檀木办公桌前,一点弯子都没绕,直奔主题:“我有个学计算机的同学,工作经验不太多,你帮他安排一下吧。”

    “女同学”

    “男的。”

    “人品怎么样啊”

    “人品不怎么样。”

    “那你推荐给我是什么意思”

    “把他放在技术部门就可以了,现在本来就没什么好人。”

    “你似乎觉得我一定会听你指使,为什么”

    “我没有指使你。如果你认为我在指使你,那只能说明你愿意采纳我的建议。”

    “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觉得公平些呢”

    子辰看着父亲,吐出两个字:“交易。”

    时昕鸰大笑:“果然是我的儿子好,你帮我一个忙,看看这尊佛像。”

    展台上的红绒布托盘里放着一尊金铜释迦牟尼像,站立姿势,左手下垂结与愿印,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面容丰润,衣纹飘逸。子辰俯身观察了片刻,取下玻璃罩,凑近佛像,闭上眼睛,轻轻吸了口气。他的脸稍稍偏离出一个角度,避免鼻息朝着佛像。随即直起身,又端详了约一分钟。转向父亲:“赝品。”

    “何以见得呢”

    “金铜材质的佛像,长时期受供奉,被烟火熏染过,一般都可以闻到烟火和发霉的味道。这个伪品已经作过烟熏的仿旧处理,而且在地下埋过一段时间,烟火味过重,泥香也太浓。”

    时昕鸰说:“让你的同学来上班吧。随时都可以。”

    子辰并不道谢:“那我走了。”

    时昕鸰略微提高声音:“你考虑下,要不要来公司上班。关于你的前途,我有些建议,你不妨参考。”

    他的话子辰并没有听全,因为说到一半的时候,办公室的松木大门就随着子辰的离去关上了。时昕鸰望着那厚墩墩的门板,有些难堪,嘴角抽动一下,慢悠悠靠回高背椅里去。

    生活的理想是为了理想的生活

    市区有很多婴儿用品专卖店,如果要把这些做一个归纳的话,基本上属于几个品牌的连锁。李澈出门之前在网上查了半天,经过仔细比较,选择其中两个品牌作为考量对象。舜茵对他的帮助实在太大了,大到连舜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她打电话通知自己的声音就听得出来,她并没有把这当作一件难度很大的事,她那轻描淡写的态度甚至压根没觉得欠了时公子什么人情,这也许是舜茵不了解时公子和父亲的关系所导致的,她会认为理所当然。感激多半有,但到不了感激涕零的程度。

    要办成一件事,奥妙之一就是不能向被请托的对象指出有什么困难存在。李澈本来并不能判断舜茵到底在时公子心目中有多少斤两,而这个结果,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反馈的结果,令李澈吃惊匪浅。他要对舜茵表示谢意,较寻常的方式当然是送礼。对现阶段的舜茵来说,高档的婴儿用品是最合适的。

    李澈转了几间店,在店员的推荐下买了几大包,总价离他的心理预估还差六百元,他不打算省这个钱,于是把六百元全部买了进口的孕妇奶粉。

    打出租把东西送到舜茵楼下,李澈让舜茵出来拿。不知道赵振涛是否在家,李澈也不想进去。舜茵想推脱,拗不过李澈的坚持,只得下楼来,赵老太太听说有人送东西,抢先下楼来取,看见堆的一地,眉开眼笑拾起来往怀里拢,热情邀请李澈上楼坐。

    舜茵没有请李澈上楼。她的腹部已经膨起很高,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耳畔松松垂下几绺发丝,发丝莹亮,阳光下透出华丽的深棕,那不是发廊能做出来的颜色,事实上,只要见过纯天然的色彩,就会知道,再精细的人工仿制,与之相比都是拙劣的。舜茵脸上没有孕妇常见的斑点和浮肿,皮肤粉白,泛着珍珠般的微光,比以前略胖了一点点,显出可爱的稚气来。这年轻的准妈妈仍是个娇憨的孩子,只是眉目间宁静祥和,非常类似中世纪油画中怀抱圣婴的女子。

    李澈有些莫名的失落,忽然想再给她些什么似的,看了她一会,说:“我可以给你的版块免费提供稿件,我新换的公司,和你也对口。”

    舜茵笑笑摇头,看样子对他的慷慨没有兴趣,只是说:“好好工作。”然后用手扶着腰,缓慢的转过身,一步一步上楼去了。

    李澈报道的第一天,被人事主管领到董事长时昕鸰面前。但不是训话,是和蔼的寒暄。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企业的法人代表约见,而且居然是知名跨国公司的老板。时昕鸰皮肤细白,鼻梁高耸。没像同龄的儒商那样架着金丝眼镜,看上去他更近乎风流倜傥的艺术家,宽阔的肩膀将深灰色衬衣撑得横平竖直,指甲修剪得齐整,指缝里毫无国内男人常见的烟熏的黄渍。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并不是放到一个空间,一个共同的环境就不存在了。李澈看着时昕鸰,心理上非常卑怯。时昕鸰从头到脚都写着四个字:“我是富人。”不需要倨傲的态度,不需要前呼后拥,这个中年男人稳稳的靠在高背椅上,李澈面对他,仿佛面对千军万马。

    富贵是滋养出来的。皮肤的质地、悠闲的举止、从容的音调、威尔不露的眼神,凡此种种,绝不是临时换上一套装扮就可以到达的。那是天南到地北的距离,怀着谨慎的眼光看待一切,战战兢兢谋生的李澈觉得自己只能是个下等人,他新买的西装简直像租借来的,而时昕鸰简单的衬衣益发显出李澈的土气。

    他努力瞻仰着时昕鸰,憧憬将来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有没有可能像时昕鸰一半。李澈的畅想在半空中撞到一个影像,那是个迷迭香般的少年。那少年就算丢弃在宛县古旧的石板街上,依然绽放着透明的光芒。

    李澈有些灰心丧气,那个男孩子似乎运气并不好,境遇坎坷、缺衣少食,经常挨打,生病也没钱去医院。为什么他看上去永远是夺目的呢血统吗大约而且一定是血统了。李澈痛恨了一会自己的父母。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往微机处走。迎面来了一个高挑的少女。

    短到不行的牛仔裙翘在花苞般的臀上,支楞起小小一圈荷叶边。双腿笔直而且纤细,像踮起足尖跳舞似的,蹬着双银色高跟鞋。往上看,桃红色背心,被太阳晒成浅棕的肩膀上散着长长的卷发,音乐般荡漾。

    李澈刚受了时昕鸰的沉重打击,此时忽而日出东山,一眼不眨看着那少女由远及近,心脏狂跳。少女来到面前,四处看了一看,显然是找人。

    李澈当然不能放过机会:“需要帮忙吗”

    少女说:“你帮不了我,我找我哥哥呢。”

    这话十分突兀。少女也意识到李澈理解不了,又补了一句:“就是董事长的儿子。”

    这回天上真的掉馅饼了。而且不偏不倚的砸在李澈头上。他笑了笑:“子辰是我初中同学。我和他很熟。要我帮你打电话吗”

    少女这才扭过脸面对李澈,把墨镜推到头顶:“我打过电话,他不接。学校和健身馆都不在。正好路过公司,就上来碰碰运气,你能找到他当然好了。”

    李澈当然不能打这个电话。他知道子辰压根没拿自己当朋友。李澈做出思考的样子,说:“既然这样,可能不方便接。我发个短信问问。”

    给舜茵发了一条短信。舜茵的回复很气人:我也不知道。

    李澈又发一条:麻烦问一下他在哪里,他妹妹有急事找他。

    过了大约两分钟,舜茵回复:我有事。然后加个括号:他的原话。

    李澈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我很忙,稍后联系。

    把自己的号码存储为子辰的名字,然后拿给那女孩看。女孩子“哦”了一声,懊恼的撅起嘴:“他和你这么要好啊我和我妈妈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他都不回”女孩子旋即伸出小手:“认识一下吧我叫安安。”

    这以后安安开始约李澈见面。并且每次见面都是她买单。李澈对于富家小姐有自己的想象,之前的左伊娜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不过李澈越来越发现安安和左伊娜纯粹两码事。安安并不是每次出门都开车,她常常坐地铁,理由是要爱护地球环境;她购物时出手确实很大方,但只要不是急需的东西,她会留到香港打折促销季飞去买免税那种;过马路时,哪怕路口一辆车都没有,她也会等到绿灯亮起再穿行;吃东西往往只点一荤一素两个菜,或是一份套餐,绝不浪费。

    这个女孩子除了在付账时打开钱包露出一排让人眼热心跳的银行卡之外,似乎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姑娘。李澈看到安安的钱包里居然有一张黑色卡片,那是传说中的“卡中之王”,花旗银行负责人曾说:如果黑卡卡主想刷卡买飞机也没问题。关于黑卡的客户服务故事多多,比如说,一位卡主在法国南部给银行打电话,说他和他的汽车搭乘了同一辆火车,但是他中途下车后,汽车却仍在火车上。结果,客户服务部门居然成功地与火车公司联系,让火车停下,卸下其他的货物,找出卡主的汽车,让他继续旅行。

    由于实在太向往了,李澈忍不住借来欣赏了好久,他觉得没必要掩饰好奇,如果对黑卡都不好奇,那这人也差不多得道了。卡是黑色的,质地却是钛金属,沉重的质感和光泽宣称了它内敛而尊贵的属性。说它是信用卡,不如说它是开启天堂之门的门卡,只要轻轻一刷,就会梦想成真。生活充满奇迹,阿拉丁神灯此刻就捏在手中。安安这张只是她爸爸那张主卡的附属卡,但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李澈拿着卡请安安给自己拍了张照片作为纪念。

    普通人想象的富人不是真正富人的样子这是李澈和安安交往后的感觉。真正的富人更接近于普通人,普通到和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样。他们只在不得不暴露财富的时候,才显示出令人咋舌的消费能力。此外,除了对他们自己,很难判断他们在意什么,时昕鸰把儿子丢在国内不闻不问,似乎非常心安理得。

    通过安安,李澈6续了解到:时氏集团是个庞杂的家族企业,董事会成员超过半数以上都是时家的亲属,时昕鸰的艺术品投资公司只是其中一个分支。显然,对时昕鸰来说,只有一个独生儿子是很严重的问题,一旦儿子有什么不测,他的多年奋斗就化为乌有,李澈完全搞不懂时昕鸰对儿子怎么会是这种态度。

    既然和安安交往,那意味着有共同的话题。安安的话题就是子辰。而李澈则对安安更有了解的兴趣。不过,假如打算培养别人对自己的信任,那最好以别人的话题为主。安安对子辰的事刨根问底。这一点也不奇怪,从相处的时间上来看,兄妹俩几乎是陌生人。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好奇多半是个幌子,借以掩饰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好感吧李澈这样想。

    他尽量描述得仔细些:

    子辰在宛县呆了不到一年。住在叶蓁蓁家里,有段时间他到另外一个女同学家里吃饭,晚上回到叶蓁蓁家住。那个女同学没多久转学去了省城,子辰就每天到山上找野果子吃,我亲眼看见他抓到一只小松鼠打算烤,后来不知为什么和松鼠玩起来了,然后就把松鼠放了。叶蓁蓁有时候带些吃的给他,但不是每天都有。子辰和叶蓁蓁的表哥常常打架,因为太小打不过,他就在叶蓁蓁家菜地里放火,抓到派出所里,被叶蓁蓁表哥认识的那个警察打得半死,叶蓁蓁的父亲对人说要把他埋到地里当肥料。过了两天,子辰的外婆得知了消息,到宛县把子辰接走了。

    至于子辰和叶蓁蓁的事,那是顺理成章的。子辰走了以后,叶蓁蓁一直和他有联系,初中毕业的时候,叶蓁蓁还去了趟北京找子辰玩儿。到念大学的时候,叶蓁蓁几乎每个周末都和子辰在一起,他俩正式交往,是源于有天晚上喝得半醉的子辰和叶蓁蓁出了点事。

    安安听到这里说:“我哥哥肯定是被那女人非礼的。”

    “你哥哥是个很念旧的人,你不觉得吗算起来,叶蓁蓁应该是和你哥哥认识时间最久的女孩子了。”李澈说,“你说的没错,那天晚上的事,叶蓁蓁曾经得意的对我说是个圈套。”

    “我不喜欢叶蓁蓁。你说我哥哥到另外一个女同学家里吃饭那个女同学是什么样子的”

    “哦,她现在已经结婚了,而且快生孩子了。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你哥哥从小就喜欢她,直到现在还是。”李澈耸了耸肩,嘴角往下撇,“幸福常常会擦身而过。害羞、犹豫、期待契机,这些细火慢炖的东西,放在小说里意味深长,放到现实里去的话,除了会让自己一再错过,没什么正面意义。”

    安安两手交握,指尖撑住下巴,放慢语速:“那个女同学喜欢我哥哥吗”

    李澈似乎觉得这问题好笑:“你见过不喜欢你哥哥的女人吗”说出这句话之后,李澈颇为感概似的长长吁了口气,“至于那个女孩子,是男人都会喜欢。他们很般配。”

    安安说:“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可以啊,我来约时间。我们四个一起吃顿饭。”李澈的手指在桌上敲打了几下,“一个萝卜一个坑,那是指婚姻。对你哥哥这样的男人,还有那个女同学那种女人,一个萝卜会有无数个坑。严重的话,连婚姻都是。”

    叶蓁蓁已经在医院的蓝色塑料椅上呆坐整整两个钟头了。墙上电子挂钟的时针越来越往下倾斜,已近黄昏。她很需要有人给她一些建议,然而却不得不把这个秘密闷在心里。

    选择的时间有限。应该怎样做这孩子已经四十天了,她居然怎么也判断不出孩子的父亲是子辰还是brian。她甚至懊恼的想,brian要是个东方人多好,即使生出来也不至于穿帮,这简直糟透了。brian从未提过要和蓁蓁结婚,而且蓁蓁也知道brian根本就是个独身主义者。何况拿孩子要挟美国人那是很可笑的。子辰吗蓁蓁太希望这孩子是子辰的了,可万一不是呢

    问题有些严重。蓁蓁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孩子比较小,她选择了药流。服药过程共三天,最后一天结束后,蓁蓁松了口气。她想这个罪肯定不能白受,怎么也得卖个人情才合适。她给子辰打电话,让他到医院来。

    子辰看完蓁蓁的病历,一句话也不说。拿着病历的手指像被人拉住使劲摇晃那样,抖个不停,他有些呼吸困难,头抵住墙,嘴唇微微张开,好久才喘过一口气。

    蓁蓁说:“我们都在上学,所以,我不想拖累你。但是请你记住这件事不要忘记。”

    子辰想说话,但是完全发不出声音,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微弱的说:“谁给你权力不要他的”看样子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吐字十分艰难,断断续续,“你凭什么不要他凭什么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凭什么处置他像处置一只路边的蚂蚁你把他扔到哪里去了垃圾桶吗”子辰攥住蓁蓁,他的手心冰凉,“垃圾桶还是卫生间扔到哪里去了去找回来”

    蓁蓁双手捧住他的脸,开始担心了,急切的说:“子辰你不要这样,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不要这样。”

    子辰沿着医院的走廊乱转,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时不时撞到墙角或是行人,嘴里自言自语:“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要扔掉你,你来到这个世界我很高兴,我没有觉得你是我的麻烦,我会让你快乐的长大的”

    蓁蓁搂着他,心疼极了,她受不了他脸色苍白视线涣散,受不了他断断续续的呼吸,她的心像被塞在磨盘里碾,鲜血淋漓碎如齑粉。要怎样才能停止他的痛苦,这个她最爱最爱的男人,如果可以让他回复到刚进来的样子,蓁蓁什么都愿意。

    “子辰,”蓁蓁的眼中积满泪水,却没有抽泣,“这不一定是你的孩子。我还有个美国男朋友,叫brian。也许是他的。”

    子辰似乎有些晕眩,闭上眼睛静静站着不动,然后他伸出手,把蓁蓁攀住自己肩膀的双手拂落,就如同他的衣服上沾了灰尘,没有一句话,转身离去。

    蓁蓁意识到了什么,不要命的抓住他的胳膊,恐惧如巨浪,此起彼伏,纷涌而至,无法组织语言,也没有了思维,她尖叫起来:“不要离开我不要走”

    子辰没有回头,蓁蓁怎么也拉不住他。

    子辰走出医院,抬头看着天空。云彩是多变的,它似乎没有自己的形状。当阳光普照大地之时,云簇拥在太阳旁边,像臣僚侍候君王似的。可当风儿从任何方向一招手,云就乖巧地追逐风儿去,天空变得万里无云。

    子辰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我怎么会爱上一个这样的女人啊。”

    口袋里手机铃响,来电的是郑学敏。

    郑学敏说:“舜茵大出血,要做手术,她先生出差,婆婆带孙子回老家串门去了。你来签个字。”

    舜茵是自己支撑着走到医院的。郑学敏检查后确诊是胎盘前置引发的晚期妊娠大出血,要保住大人和孩子只能剖腹产,她和郑学敏说自己在手术单上签字,可不到一分钟她就昏迷了。

    子辰签完字,筋疲力尽坐在产房外的凳子上。他来得很急,上楼时撞到拐角的金属栏杆,脚踝非常痛。低头看看,血从袜子上端冒出来,把牛仔裤的裤脚染得一片斑驳,子辰没有处理伤口,肘弯支着膝盖,垂着头,再没有动的力气。

    其实没有思维是很幸福的事。没有思维的时候,时间也失去了概念,人间是宇宙间的黑洞,失去思维和时间才能浮游出去。子辰仿佛听到有个甜美的女声在对自己说话,疲倦的抬起头,白衣白帽的妙龄小护士恍若仙子。

    小护士手中抱着个蜡烛包:“恭喜,生了个千金。”

    襁褓中的孩子呜哇呜哇哭,子辰接过来,满脸皱皮,卷头大的小脸蛋像酒鬼那么红,没有眉毛,倒是一头黑压压的头发,双目紧闭,嘹亮的哭声中并无悲切,更像是庆祝什么似的理直气壮。

    子辰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他说话仍然费力,声音低哑:“妈妈呢她平安吗”

    护士点头,白白的兔牙平添几分可爱:“手术很顺利。趁着她没醒,快去熬点汤给你太太喝。她最近一段时间都只能吃流食的。”

    有事做是好的。子辰现在也需要找些事来做。他的宿舍没有做饭的设备,四合院也不想去。于是找到郑学敏,要求借她家厨房用。

    郑学敏把家里钥匙递给他,叹了口气:“舜茵的先生和婆婆都打来电话,我还以为是问舜茵平安了没有,谁知道第一句就问是男是女。我说是女孩。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我担心他们不会来医院了。”

    子辰说:“没关系的。我照顾她。不过我什么都不懂。郑阿姨,麻烦您多教教我。”

    郑学敏说:“剖腹产一天都离不开人的,加上月子,事情太多了。我托朋友在找月嫂呢,好的大概三四千吧,便宜的也要两千。”

    子辰说:“郑阿姨,我没带那么多钱,你们这哪儿有提款机”

    郑学敏指给他看,又叮嘱说:“别乱做东西给她吃啊,手术后六小时才能进流食。藕粉、红枣水、米汤都行。现在不能吃油腻的。”

    常理之外的幸福

    一般说来,剖腹手术后二十四小时不能下床,郑学敏认为舜茵的情况最好三天内都不要下床。推荐的月嫂一周后才能来上班,郑学敏吩咐子辰去给舜茵买夜用卫生巾。子辰在超市卖卫生巾的货架前站了半天,脑袋都大了。琳琅满目的卫生巾密密麻麻,像图书馆高深莫测的书籍陈列在那里,满目皆是却无从下手。售货小姐上前询问他想买什么类型的,子辰仓惶逃开。在超市里乱转了十来分钟,发现卖婴儿纸尿裤的地方有卖成人尿片的。想来一样可以用吧拿了两大包到款台结完账,拎到医院。

    舜茵住的是普通病房。幸亏郑学敏的关系,一来就有了床位,而且还是靠窗的。三人一间,床位费很便宜。舜茵给赵振涛打了很多电话,赵振涛不接。给婆婆打,倒是接了,让舜茵找个月嫂。她在老家事多,一时半会来不了,等事忙完了就赶回来。舜茵看见同屋的产妇全家出动,川流不息,心里难受极了。她倒没有奢望赵振涛拿自己当宝贝,但起码该来医院看看孩子,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吧婆婆也是,忙什么事能比媳妇生孩子更重要何必找借口呢,直接说不来多干脆。子辰知道她伤心,买了些新生宝宝的护理杂志给她看。

    舜茵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小便了。子辰把纸尿裤拆开,然后去找护士,护士都在忙碌,腾不开身。子辰只得转身回来。舜茵嘴唇苍白,头发凌乱,眼睛里雾气氤氲,随时像要滴出泪来,艰难的伸手抓住纸尿裤,努力想抬起身体,伤口显然很痛,眉头皱的紧紧的,齿缝里倒吸气,却没有呻吟出来。子辰俯身将她小心的抱起,靠在自己怀里:“抱住我的脖子。”

    舜茵迟疑,子辰看着她:“听话。”舜茵伸出双手,搭在子辰的肩头,子辰左手揽住她,右手伸进被子,摸到她的裤腰,闭上眼往下一拉,舜茵脸颊赤红,将脸藏在子辰胸前不敢抬头。子辰轻手轻脚给她穿好,说:“不舒服了就告诉我,我给你换,知道吗”

    傍晚时候赵振涛来了条短信,问要不要过来帮忙

    老婆孤苦伶仃生孩子,孩子爸不出现,而且过几天还短信问是否需要帮忙,这行为已经超出了舜茵的理解范畴,赵振涛究竟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她越来越不明白,于是回复:谢谢,不用了。我有月嫂。赵振涛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舜茵只有看到女儿才感觉有了依靠,她还没办法抱女儿,就把女儿放在枕边看,指尖轻划孩子娇嫩的手背,泪水掉在孩子的小脸上。

    子辰说:“别这样,我会帮你的。”

    舜茵摇摇头:“她没有疼爱她的爸爸,我对不起她。”

    子辰说:“不要紧,我喜欢她啊。”

    舜茵擦了擦眼泪,视线停在子辰的脸上:“你是不是病了好像很虚弱的样子。”

    子辰说:“哪有,我好好的。”

    舜茵说:“蓁蓁能不能来帮我几天麻烦你太不好意思了,再说也不方便。”

    子辰笑了。笑容很淡,似雾笼寒江,寂寂微波。他说:“不喜欢我照顾你是吗”

    舜茵有些羞涩,只顾把玩孩子的小手。

    子辰想了想:“要不给你姑姑打个电话吧”

    舜茵说:“她自己都得别人伺候呢,怎么照顾我。”

    子辰笑起来,说:“要是将来赵振涛对孩子不好,千万不要把她送走。如果一定要送走的话,就送给我吧。”

    舜茵的脸上忽降寒霜,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送走”

    夜里的时候,子辰就坐在舜茵床边的凳子上,枕着床沿打瞌睡,舜茵稍微动一动,或是拉一下被子,子辰便睡意朦胧的抬头,问她需要什么。按郑学敏的嘱咐,子辰准时给舜茵喝水、喂饭,擦洗身体。嫌舜茵头发太乱,用梳子一点一点的通了半天,将头发梳理整齐。

    子辰手机不停的响,舜茵怕有什么急事要找他,催子辰接,他掏出电话,看也不看就把电池拆出来丢在一边。

    同房的几个新妈妈七嘴八舌对舜茵说:“你福气真好啊,老公真年轻啊,还是学生吧”

    子辰帮宝宝想个了名字。

    “就叫如颜吧。”他说,“长大以后和你一样漂亮一样善良。”

    舜茵有些担心:“都说女儿像爸爸,要是像赵振涛,就麻烦了。”说到这里,目光不觉移到子辰脸上,“将来你要是生女儿就好了,多好看。”

    十天后舜茵出院,赵振涛母子又是短信,问是否需要来接舜茵依然回复:谢谢,不用。这次赵振涛礼貌比较周全,又回了一条,说和他妈妈在家给舜茵做月子饭,让她路上小心。子辰背她进电梯,舜茵的脸儿碰到他的耳畔,心中酸楚:“你发烧了。早就看出你病了,怎么不说啊”

    子辰在电梯口稍稍歇几秒,继续背着往前走,把舜茵放在门口,按响门铃,下楼去抱宝宝,郑学敏见他眼神有些虚脱的样子,没递孩子给他,下巴指指地上一堆洗漱用具之类。

    开门的是赵振涛,舜茵请郑大夫进门,又对赵振涛介绍。子辰把东西放在门口的鞋柜旁边,他的呼吸很烫,眼前的景物时不时飞旋,勉强找到方向,扶住墙换了口气。

    赵振涛一眼认出这个年轻男孩就是舜茵手机屏幕上的少年。一直以来,赵振涛都认为那张手机墙纸是舜茵在网上下载的,压根没猜测过那是个生活中的人。男孩子看上去有些疲倦,但眼眸仍然明亮,惊人的俊朗。赵振涛早上才从深圳飞回,原本倒有三两分负疚,亲手刮了条鱼,剔剖干净放在砂锅里炖。此刻忽然觉得被人戏弄了。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居然让个男人照顾了这么多天,这里头的文章只怕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他见小伙子准备下楼,上前一把攥住:“怎么是你送我老婆回来的你是谁”扭头瞪着舜茵:“你住院这么多天都是他在照顾你如今小白脸也当月嫂去了”

    子辰有些厌烦的拨开他的手,赵振涛的拳头猛的飞过去,已有些恍惚的子辰闪了一下,拳头落在脑侧,耳中轰鸣,倒退几步撞在墙上,舜茵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喊,对着赵振涛劈头盖脸就抓:“你敢打他你再碰他一下我和你拼命”

    赵老太太扑上来攥住舜茵的头发,抬脚在舜茵身上乱踢:“难怪生孩子那么多天都不吭声我就说再老实的女人也没这么好说话,闹了半天自己有鬼怎么着你还有理了偷了人还欺负我儿子,真不要脸”

    子辰大吼一声:“你给我住手”

    郑学敏拉住子辰:“走吧走吧,你这孩子,人家的家务事别管了。”

    子辰看着舜茵。在乡下的时候他见过屠宰羊羔,温顺的小羊被绳索紧紧系住脖子捆在一边,屠夫往大的塑料盆里倒滚烫的开水,意识到死亡的小羊常常眼含着泪,但目光仍然温顺,温顺得几乎绝望,刀子扎进小羊颈脖动脉的时候,小羊痉挛着发出哀鸣,血泡沫咕嘟涌出,吃透了泥土,凄厉的蔓延。子辰总是想解开绳索,放那些小羊回到山坡上去,阳光照耀绿草,小羊安全的漫步,小羊拥有家,拥有羊爸爸羊妈妈,很多兄弟姐妹,热热闹闹的渡过它的一生。但他没有这样的能力,确切说,是没有那种权力。舜茵的目光让他想起那些刀口下的小羊,他依然无能为力,子辰的心抽痛,因发烧变得火热的喉咙像被什么塞住,密不透气。泪意奔涌上来,郑学敏感觉子辰的身体发软,有些站立不稳,双手穿过他的外套搂紧腰,半抱着弄到楼下。

    郑学敏试了试他的额头,命令的口气说:“跟我到医院打退烧针去再烧下去会得急性肺炎的”

    子辰说:“不用了。我得回学校去,老师找我有事。”

    说着,伸手招来一辆出租,打开车门钻进去。郑学敏无奈的提高了声音:“那你放学以后一定过来打针啊”

    学校小礼堂只开了台侧一排灯,四周的丝绒落地窗帘拉得紧紧的,空旷的舞台显得神秘莫测。背景幕布和两侧的台口围出一个立体的巨大空间,像挤压在人工建筑内的天空,也像巨兽吞噬的口。子辰坐在舞台靠近乐池的边缘,两腿垂挂在空中,冯余正在阐述专业课的理论:“所谓身韵,顾名思义,身即身法,指中国古典舞的外部表现技法;韵即韵律,指中国古典舞的内在气韵。身韵元素化动作中以拧、倾、圆、曲突出人体的曲线美,以及表演者刚健挺拔、含蓄柔韧的气质美。”

    冯余发现子辰心不在焉,卷起手中的讲义在前排椅背上用力敲:“站起来听”

    子辰撑着舞台,吃力的站了起来,冯余发现他有些摇晃,屏住呼吸注视,子辰似乎很快稳住了身体,冯余继续说下去:“身韵要求表演者的动作必须遵循三圆运作轨迹和动、静,点、线互含的审美原则,这一点集中体现了古典舞民族性形神统一的艺术特征。”

    冯余把讲义上画红线的部分念完,准备进一步解释,抬起头,舞台上的子辰不见了。冯余愣了片刻,猛然从座位上弹起来,冲到舞台前,伸头往乐池一看,子辰无声无息的伏在地上。

    认真规划的人生在意外面前常常很可笑。按常规推断,身体健康、有能养活自己的收入,婚姻稳定,多数人在年轻的时候都认为起码能具备这样的一生,这仅仅是生活的底线。然而事实上,没有多少人能达到这样的底线。

    子辰是脊椎骨折中较轻的一种。医学上定义较轻,因为他并不会瘫痪,也不用截肢,在动辄把人体像冻肉一般切割还誉为治疗成功的医院来说,已经是差不多可以忽略的创伤了。然而,作为一名舞蹈学院的学生,他永远不能跳舞了。

    安安差点掐断了蓁蓁的脖子。自从蓁蓁对她说明了事情的诱因之后,安安就屡次对她使用暴力。蓁蓁对安安说明原因并不是她有多么勇敢,而是她认为这无法隐瞒。对子辰的未来蓁蓁感到茫然,她心痛、自责、担忧,可又暗自燃起微薄的希望。她希望这是个回到子辰身边的机会,她和这个男孩已经认识了十年,爱他爱了十年,他和她的青春一起生长,血肉相连,如果从生命中剥离,那就等于撕断她的青春,他在她身边已是习惯,她习惯在翻身的时候拥到他的身体,习惯朦胧睡意中嗅到他好闻的体味,习惯他舒适的拥抱,习惯他的声音在耳边低语。brian像是衣服上的装饰,以为能够增添华丽,其实多此一举。brian不会因为有了蓁蓁就自动不和别的女人来往,brian从没有在半夜起身为她买过点心,brian不会在她生理周期的时候为她洗衣服,brian不会因为要结婚就认真储蓄舍不得花钱,brian不会把她带到自己的家人面前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

    蓁蓁没有找到适当的途径表达懊悔,她被安安锁在病房门外,不允许进入。蓁蓁不大明白安安歇斯底里的反应,不过安安把歇斯底里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他是为舞蹈而生的天使,你毁了一个天使”

    做完手术的子辰趴在床上,由于麻药尚未失效,他还在昏睡。侧在枕畔的面容柔和得让人忍不住想触摸。的皮肤紧绷,br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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