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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云梦神泽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一、抬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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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来找人的,”书生面不改色:“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老鸨见书生这般模样,脸色缓和了一下,拢拢头发说:“找人?来我这儿的都是找人的。”

    她指挥手下:“把张员外送去休息。”回过头又问:“不知公子要找什么人?”那双略显老态的眼睛在书生身上打转。

    “城南,玉昌街,天平当铺掌柜的相好。”

    老鸨说:“你找她做什么?”

    书生从身后拿出一个钱袋子,在上手掂了掂:”我们掌柜的说了,要替她赎身。“

    老鸨一见到钱,立刻换上笑脸。

    “这里便是三春的香闺了,二位请。”老鸨引他们上楼,未及开门,门便先从里面被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美艳的女子,见门外围着一圈人,先是一愣,随后冷漠地扫了一眼周围:“妈妈怎么来了?这个月孝敬妈妈的钱前几天不就给过了吗?”

    老板满脸堆笑:“哎呀,三春,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要钱的,你啊,你在我这万花楼这么些年,好日子总算要来了。”

    三春退回房间,瞟了我们一眼,问:“哦?什么好日子?”

    可惜这位三春姑娘也并不知道掌柜的太多事。

    “你们想问什么?我与他不过露水姻缘罢了,欢场无真情,男人不就那么回事儿么。”她的脸上带着老妓对风月场上那一套逢场作戏的麻木。

    老鸨得了钱财,笑靥如花:“你们坐下聊,坐下聊,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掌柜的死了。”书生开门见山道。

    三春背对着我们,倚靠在窗边,闻言,背影一动,她幽幽地看向窗外,楼下,又一白衣丧队扶棺椁路过,行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街道日渐萧索,百姓眼中都带着一种悲怆的宿命感。

    “人都是要死的。”三春慵懒地说道。

    “你最后一次见到掌柜是什么时候?”书生懒得同她打哑谜。

    “好几日前了,他说要出城做买卖,便来寻了我一次。”

    “二位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听说掌柜的之前与妻子的感情很好,断不会寻花问柳。”

    三春冷哼一声,心不在焉地摆弄手里的丝绢:“也就是几个月前吧。”

    “他的妻儿老丈全都死在了彭泽,哼,他一个地痞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当铺掌柜,还不是靠他那个在县衙当师爷的老丈扶持,哪里还敢寻花问柳,现下妻家全都死光了,钱全捞了他的口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了。”

    “现在外面这么乱,万花楼的生意倒还是不错的。”书生话锋一转。

    “世道越乱,人才越想要及时行乐啊,”三春眼皮一动,凑上前撩拨:“怎么?公子也有兴趣,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方圆几十里最绝色的。”

    书生没有搭话,三春以为他是害羞了,继续调笑道:“还是公子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她看着我:“莫非是…”

    “带着姑娘上妓院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莫非是什么新的情趣,”三春看着我,目光锐利中透露着妒恨:“姑娘年纪还轻,听我一句良言,不要太相信男人,男人薄情寡义,是天性,情到浓时自是恩爱有加,大难临头时可就不好说了。”

    “你现在年轻貌美,自然笼络得住郎君的心,可须知色衰而爱驰,恩甚则怨生,爱多则憎至,可一旦心生厌弃,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越说越离谱,搞得我有些尴尬,书生倒是很坦然,不承认,也不否认,我给他使眼色,让他反驳两句,他也只当没看见。

    “你来万花楼,多久了?”书生看着梳妆台上几副贵重的头面都蒙了灰,转而打听起她的事来。

    三春见不管自己怎么东拉西扯,书生就是不搭理她,没趣道:“二十年了,九岁就被卖到这儿做杂役,十三岁待客,十九岁成了万花楼的头牌,如今是老了,幸而还有些积蓄,不然哪儿还能呆在这万花楼,早就睡大街去了。”

    书生沉默片刻,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的指甲该染了。”

    离开万花楼后,书生跟在我身后,和我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知道他是想打听乞丐的事,故意不理他,甚至故意加快脚步,企图甩掉他。

    “等一下。”书生追了上来。

    “姑娘怎么会来万花楼的?”书生面无表情地问。

    “我是来找你的啊,我要去彭泽,可我不认路,你忘了?”我故意叹了一口气:“刚刚我们走散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姑娘为何执意要去彭泽,那个地方现在可去不得,”书生望着我:“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我嫣然一笑:“同样的问题我也可以问公子。”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各有目的,彼此心照不宣,就不要打听对方的意图了。

    书生盯着我看了片刻,眸光闪动,却始终也没说什么。

    “那个乞丐怎么样了?”过了一会儿,书生问。

    我诚实分享:“说是喝醉了半夜跑到十里坡,吓坏了,捡了块玉就逃了出来,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十里坡...”

    刚刚三春也提到了十里坡,她说掌柜的叫李前峰,出身在唐县荣平乡,就在十里坡附近,那地方原来有一伙马贼盘踞,烧杀抢掠,欺辱乡民,后来掌柜的受不了了就从家里逃了出来,娶了亲,生活才慢慢变好。

    后来那群马贼虽然消失了,但还是没有人敢上十里坡,那地方越发荒凉,被附近的百姓用来弃尸,这才演变成了现在的乱葬岗。

    十里坡的都是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大多死于饥饿,贫困,仇杀,冤屈...因此那地方怨念深重。

    书生忽然一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方才那群扛夫收队回来,有的抱着纸扎,有的拿着招魂幡,还有的捧着花圈和挽联,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尽管这里百姓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难免还是会惹来一部分年长之人的嫌恶反感。

    街边一个卖菜的大妈远远瞧见他们走过来,忙不迭收了摊位,唯恐避之不及,嘴里还骂骂咧咧:“又是这群丧门星,一天天跟阴兵过境似的...”

    身边的书生听到这话,眼皮一跳,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像是受到冒犯似的。

    扛夫们在谈论和迎亲队伍发生冲突的事儿,说伤了几个,估计三五天都下不了床,这本来就忙,现下人手更不够了。

    我一听机会来了,连忙截住一人:“敢问可是缺人手?”

    “是缺人手,”扛夫打量了我一眼说:“怎么,姑娘你要来抬棺材?”扛夫一脸不作信,看着同伴哈哈大笑。

    “姑娘怎么就不能抬棺材了,”我笑道:“我力气可是大得很呢。”

    “还有他。”我拉来书生。

    书生耷拉着脸,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你干什么?”他背过身贴着我说。

    凶也没用,还有什么能比混入扛夫队伍,更能打探死人消息的呢?

    “是吗?这小白脸细胳膊细腿的,能扛得动棺材吗?”扛夫调笑。

    书生上前一步,对上扛夫,两人就跟乌眼鸡似的瞪着对方,剑拔弩张。

    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妪开了口:“姑娘莫要与我们开玩笑了,这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姑娘不嫌晦气吗?”

    我咧嘴一笑,摆手道:“晦气什么,见棺发财,大吉大利。”

    见老妪没响,我又说:“婶婶,我和我哥哥是从彭泽城逃出来的,家人都死了,我们无依无靠,我哥哥是个读书人,就想着赚些盘缠赴京赶考,也好生活下去。”

    “我们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的,”我委屈道:“婶婶你就行行好吧。”

    老妪沉默半晌说道:“行吧,那你们就跟我来吧。”旁边的扛夫待要再说什么,被老妪制止:“这世道谁都不容易,遇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我连连道谢,小步走到老妪身边,乖巧地问:“婶婶怎么称呼?”

    “我姓齐,你就叫我齐婶吧。”

    “好嘞。”我一边说一边瞟了书生一眼,却见他的眼睛望向别处,不搭理人。

    我哂笑,心想,哟,闹脾气呢,结果还不是乖乖跟上来。

    “你们在金陵可有住处?”齐婶问。

    我连忙摇头。

    她想了想:“若是不嫌弃,那就随我们回院里吧。”

    我自无有不应的。

    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处破败的院落,扛夫们推门进去,将手上的家伙什卸下来。

    “你们在这儿干活,一天两顿饭,那间屋子给你们住,每次出去抬棺给两文,收殓给两文,给死人梳妆你们也不会,就跟着哭个灵什么的吧。”齐婶说。

    “好。”我殷勤地答应,与书生看了一眼那屋,连个床也没有,只有两张破席子。

    尽管生活窘迫,但这些人却并没有被困境压垮。

    他们与家人相拥,陪孩子嬉戏,洒扫,晾衣,忙个不停,不一会儿炊烟袅袅升起,很快,一盘馒头一盘小菜就被端上桌,素得不见一丝荤腥,但大人孩子都吃得很开心。

    这些人做着最底层的工作,被人看不起,可他们却是那样有活力,虽然他们成天和死人打交道,但我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朴素的生机。

    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小孩跑过来抱住我的腿,手里捏着风车,额头上沁着亮晶晶的汗珠,想是刚刚在院里疯跑疯玩的缘故。

    “姐姐,”小孩嗓音稚嫩:“你长得真好看。”

    我有些受宠若惊。

    “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我噗嗤一笑,要不说赤子之心呢,小孩子果然天生玲珑,是有点子灵性在身上的。

    “对啊,姐姐就是天上的仙女。”

    “那你可以给我变个仙法吗?”小孩一脸天真。

    我蹲下来,装模作样抓了把空气攥在手里,还朝手心吹了口气,一张开,无数光点从我手中散去,仿佛夜间的萤火虫一般。

    “哇,真好看,”小孩歪头问我:“姐姐是把星星抓在手里了?”

    “是啊,”我说:“你这么乖,姐姐给你个奖励可好?”

    “嗯!”小孩点头。

    我问:“你想要银元还是糕饼?”

    小孩脱口而出说:“糕饼。”

    我笑道:“可是银元能买很多糕饼。”

    小孩想了想还说:“我要糕饼。”

    我一抿嘴,悄悄变出一袋子糕饼递给小孩,小孩欢欢喜喜地拿去跟父母分享去了。

    饭后,几户人家围坐在一起吃茶,看到眼前的场景,我不禁叹了一句:“真是平生享尽人间味,造福何须上九天,自得赛神仙。”

    院里的人给我们递了几个红薯,书生不吃,全装我肚子里了。

    是夜,破旧的屋内,书生席地而坐,一只脚撑地,一只脚平放,皎洁的月光透过墙上那扇小的可怜的窗透进来,宛如头顶上洒满了白雪。

    我虽然面朝着墙睡,还是能感受到书生目光看向我。

    这家伙不睡觉的吗?

    这时,窗前闪过一道黑影,书生迅速起身,走到我边上,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试探我有没有睡着,我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过了一会儿书生才走出房门。

    我刚爬起来,想去看他鬼鬼祟祟的在搞些什么,书生忽然又推门进来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能去干什么?难道是出恭去了?

    齐婶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去城中一卖粮的商户家收殓,那户人家姓刘,算上下人,全家上下一共三十来口,听府上的人说,昨天他们老爷收了铺子回来之后就开始神神叨叨,跟中了邪似的,不过因为他以往就笃信鬼神,所以家里人也没有放在心上,晚上侍妾想去伺候他洗漱,没想到被他赶了出去。

    这倒是稍有,据说刘老爷十分宠爱这个侍妾,听她回忆,昨天刘老爷的样子很不对劲,畏畏缩缩,一惊一乍,似乎是在害怕些什么。

    不过侍妾贪睡,不用伺候人她哪有不乐意的,离了主屋径自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刘老爷就被发现死在了床上,张着嘴,瞪着眼,面部扭曲,手脚僵直,像是瞬间被人抽去了生命似的,都来不及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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