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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沉香豌

正文 沉香豌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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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家的食谱。

    巩家有本家传的食谱。舅舅的手艺是外公亲手教出来的,那本食谱他也没怎么仔细看过,见小婉对这个感兴趣,他就从箱子底把它给翻了出来。

    食谱是老式的线装书,虽然一直拿油布包裹着,但是纸质泛黄,还有被老鼠啃噬过的缺角,手书的簪花小楷极是端雅秀丽,想来是有些年头的了。陈婉大喜过望,自拿到书后天天捧在手上研究。只是其中有些食材她不甚了了,象“蝤蛑”她查过字典才知道是黄甲蟹,“鲍脯”原来就是鲍鱼,她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舅舅见她沉迷在其中,不由好笑,“咱们居家过日子的都是家常菜,那书记得我以前也看过一两回,全部是上大场面的,我们用不上。”

    陈婉抬起头,长睫毛忽闪下眼中熠熠生辉,“舅舅,将来我赚到钱就可以买这些好东西做给你们吃了。”

    巩自强大笑,“好,有志气。”

    “你们爷俩说什么呢这么好笑”舅妈进厨房问。

    “小婉说将来做鲍参翅肚给我们吃。”舅舅笑说。

    “什么包身吃”舅妈没听明白。

    “你也是个土包子。”舅舅取笑她。

    舅妈不乐意,“我是嫁鸡随鸡,嫁个土包子也变土包子了。先别打岔,刚才听周家嫂子说西大街那边出事了,要不要去看看”

    陈婉家就在前街,离西大街很近。一家人走出店门,只见西大街那边火光腾腾。正是夏季,傍晚了暑气还没散尽,陈婉陪着舅舅过去,走近了觉得热浪更是蒸人。火势很凶猛,消防车赶到的时候已经窜了四五栋房子。待火情控制下来时,已经将那几栋房子烧成了废墟。

    四周人声鼎沸,现场乱成一片。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说被烧的是西大街的钉子户,有说事有蹊跷一定是故意有人纵火。

    待火被完全扑灭后,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尽。空气里还弥漫着未散的烟尘和烧焦的臭味,以及人们的无奈叹息。

    失火的人家坐在马路上守着抢出来的仅有的财物,男人的眼神空洞,女人抱着孩子痛哭。陈婉回到自己家店门,耳边仍旧回荡着那个女人呼天抢地的凄厉哭嚎。

    第 9 章

    “这群杀千刀的,害了别人家破人亡,赚的钱能用的安心”舅妈正和周家阿姨聊着刚才西大街的事。舅妈很少口出恶言,象这样的话说了出来证明已经是气愤到极点了。“人在做,天在看。迟早会有报应的。”舅妈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讪讪地,看了小婉一眼。

    陈婉强笑一下。

    刚才火灾现场时看到的景象仿若三年多前上海路的故事重现,那次的后果比这次还要严重,一个被拆迁户搬出燃气罐本是打算一壮声威的,后来不知怎么引爆了,当场二死三伤。虽然最后调查出结果并且有人为此事件受到惩处,可黑幕重重,真相究竟如何,谁能看得分明

    她父亲正是因为牵扯于其中才最终走上绝路。

    自从父亲升上国土局的正职之后家里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但是高档烟酒那些都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水至清则无鱼,她虽然年纪小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其他的并没有特别奢侈极欲的短处,包括在他自杀后从他办公室搜查出的现金她都隐隐感觉是出于陷害。真正说不清的是家中茅台酒盒里藏着的那张巨额存款单,名字确实是陈海行。

    三年多来,她从不相信父亲是畏罪自杀。他仕途壮年,前路一片光明,不可能为了些许利益动心并自毁前程。她记得曾见过父亲颓然坐在书房里的样子,那次她怯怯地走过去问“爸爸,怎么了”爸爸颓然低声说“做人太无奈,做官更无奈。”然后他扬起手,象是要拨开什么似的,笑了笑,又说:“和你个小孩子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确信他是好人,哪怕如舅舅所说爸爸比较功利善钻营,他本质上也是个好人,甚至他也想做个好官。

    即便爸爸是千夫所指,全世界都认为他十恶不赦,那又怎样他永远是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妈妈走了不肯再婚怕她会受丁点委屈的那个人。她站在店门口,迎着盛夏薄暮里最后那线残阳微阖双目,脑中历历如昨地浮现爸爸高举起她的样子,那时妈妈也还在,她静静地站在旁边温柔满足地看着他们,爸爸张扬的大笑,妈妈娴静的气息

    秦昊站在数尺之外,迷醉的欣赏着这一幕。暮色残阳,青瓦白墙,四周突然寂静下来,静得深沉,静得他能听到她鸦翼般的睫毛垂下时划过空气的气流。

    她微仰着头,白皙的颈项弧度迷人。夕阳斜照在清水河上,金色的波光又反射上来,仿佛有金红的光芒围绕着她在跳动。他自十七岁始初尝女色,见识的女孩和女人多的去了,相较而言她算拔尖的一个。他记得一年前初见时的惊艳,可那时仅限于惊艳。这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惊艳是什么,是美得动人心魄,直叫人不敢直视。

    她立于残旧的老屋前,面朝着凸凹不平窄仄的石板街和臭气熏人的清水河,犹如废墟里一株绝艳的牡丹,越是背景破败越是彰显了骄人的国色。偏偏她对自己的美丽不自醒,她不知道她对男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所以益发美得张扬。

    他缓缓走近,她睁开眼睛,见到人影先让到门边,习惯性的堆上笑,“吃晚饭是吗进来坐。”然后凝眸发现是他,脸上表情一秒中三变,先是惊讶而后眼神躲闪开,不知道是讨厌还是基于羞涩,待重新望向他时笑容已经敛去七分,多了三分寒意,“晚上没有面吃。”

    秦昊几乎没看过她的笑容,刚才那一瞬奇迹般的微笑让他一楞,随即又为她丰富的表情而失笑。“没面我吃别的,”他盯着她微扬起嘴角,觉得她勉强支撑的冷然很是有趣,“打开门做生意,没见过还有赶客人走的。”

    她好象哼了一声。

    秦昊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见他三次,三次都没有好脸色。其实连陈婉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是因为对所谓“特权阶层”的厌恶,还是对他灼灼目光的反感

    他径自走进去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她抿抿嘴进柜台里拿了张菜牌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所谓的菜牌不过是张过塑的两面有字的纸而已,他也不看,随口点了两个热菜,最后问她还有没有花生糖火烧。

    陈婉不由用怀疑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火烧下午卖完了,”见他有些失望,她又说:“有菜粑粑要不要”

    秦昊点头。

    难怪陈婉会奇怪,他其实来过巩家的小菜馆数次,只是她前段时间忙着复习,机缘不和并没有遇见。

    秦昊爱吃,小时候他奶奶常笑话他“小嘴尖尖的,就是个吃货。”他奶奶是济城人,是朱雀巷人,家里几代经商,当年在济城算是富甲一方。因为外祖作着德国人的洋买办,所以家里一直教化昌明。他奶奶在济城唯一的教会女子学堂读书的时候就背着家里人参与青年救国运动,后来更是满腔热血的和几个同学奔赴延安。

    他小时候经常听奶奶念叨朱雀巷的一切,纯阳观里供的太乙真人前的供桌下他奶奶曾经躲在里面睡了一夜,因为犯错怕被外祖爷爷责罚,结果家里闹翻了天,丫头妈子小子们都被轰了出来找人;老槐树的槐花经常被她们偷打了下来做槐花韭菜鸡蛋饼;观里的老井水据说拿来洗脸会越洗越白嫩;街头老巩家的馆子是济城最顶尖的饭庄子,连上海路的一品香都比之不如

    奶奶娘家的亲戚抗战结束后都迁去了国外,祖屋也充为了国有。他奶奶一直没有回过济城,到老到死都念念不忘朱雀巷。最后那几年,少女时安然质朴的回忆更加的历久弥新。秦昊初抵济城就来朱雀巷寻找奶奶记忆里的种种痕迹,也是对他孺慕的祖母的怀念与追思。

    他确定巩家菜馆就是奶奶口中的巩家饭庄缘于那碗牛肉面牛肉汤,第二次来时吃到的花生糖火烧更是让他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回到过往的世界一般。他还是黄口稚儿时,时常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闻着弥漫在空气里的甜香,等着油亮亮,金灿灿的烧饼出锅。奶奶看着他眼巴巴地就开怀笑骂“小吃货”,一边说一边捞起锅里的烧饼,拿油纸包好了递给他。

    秦昊边回忆着往事边好整以暇地吹着杯子里劣等茶叶的沫子,打量着周围班驳的青砖老墙,被烟熏得发黑的房梁,杂木打就的柜台后摆着各种啤酒白酒。暑气还没散尽,门口高悬的布幌子纹丝不动,他视线随着陈婉转移,她开了两支冰啤酒送去隔壁桌子,大概是熟客,浅笑嫣嫣地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回身走向柜台,兰色裙摆翻扬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可惜他才看了两眼就消失在柜台后面。她拿着一叠纸似乎在算帐,咬着下唇很认真的样子。黑发掉落一缕拂在面颊上,她抬起手把头发捋向耳后,象是感觉到他烁烁的目光,她向他这里望来。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昊只觉得心被她那一眼瞪得痒痒的,目光又热切了几分。

    陈婉粉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和舅妈交代了进厨房看看,转身进了后面去。

    秦昊无可奈何地看着那蓝花布帘子扬起又垂下,只能收拾起七零八落的心情继续打量残旧的老屋。

    小饭馆夏天的生意要好一点。天气热,附近人家没几家是有空调的,所以有些爷们就在巩家的馆子里叫上两支啤酒两个凉菜,聊着闲天,颇能打发时间。秦昊坐了一会,店里已经满了。他见陈婉把帘子掀起,在后院又支了两张小桌子,忙出忙进了半晌,端菜上来给他的时候,鼻翼上微罩着一层薄汗。他幻想着抚上她小鼻头的感觉,手痒痒的抬起又放下。

    “看够了没有”她粉面桃腮的,连脖子都有一层红晕。“吃你的饭。”吃完了就滚蛋。

    他嘿嘿一笑,拿起筷子仔细的用纸巾擦拭一遍,“知道为什么你家生意不好吗”

    她本是想离开的,却好奇地停步。

    “服务员不能丑,太丑倒胃口,但也不能太漂亮,太漂亮都顾着看人去了,谁还有心思吃饭”

    陈婉气得脸色由红至青,斜着乜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长了双狼眼”

    发了恼的她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尤其是那一乜,撩人之至。秦昊顿觉魂与了三分,懒懒地说道,“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我们乡下人,听不懂。吃完好走了,店小招呼不起贵客。”她僵着脸把话说完。

    秦昊还待再调笑几句,此时夜幕已垂,店里几支大日光灯管照耀下,她眉目中流泻的冰寒让身处炎夏的他心神一冷,窒了窒,向来自诩倜傥风流的他再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第 1o 章

    经过金盛的时候秦昊见才九点许,车速没减慢分毫直往父母家而去。省府有个家属区就在附近,但是位于济东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却都是住在城南的明月湖。身处闹市喧嚣尘埃,却又独享一片宁静清远,明月湖挨着小环山,从上海路直下出去前门的旧城墙就是了。

    他父亲历来的习惯是九点四十五分准时上床睡觉,他怕引擎声吵到老头子又要惹一顿呼喝,便在五十米外停了车沿着林荫道走回去。帮他开门的是家里的小保姆,小姑娘来他家做了一年工看到他还会脸红,半卷着舌头说着普通话:“您咋这儿黑回来捏”

    秦昊不由好笑,看着她腼腆的样子忽地想起那含羞带恼的一瞪,心里痒痒的,笑意又是深了几分,学着她的本地话问:“你咋还不睡捏”

    小保姆脸更红了,撅起嘴,“快点进来,冷气都散了。”

    “我妈他们呢”

    “叔叔将将的睡啦,阿姨也上楼了。”

    秦昊把手上的东西拎进厨房,他妈听到声音已经下来了。石香兰五十上下,年轻时就是美人,现在也不见老,想是才洗过澡,人未至淡淡的香水味已袭来。

    “你这孩子,几天不回家了回来一次非拖到你爸睡觉的时间,早点回来一起吃饭多好。”

    “我这不忙吗”他把东西放进微波炉,“看你儿子多孝顺,专门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忙也不见你忙出个什么名堂。”他妈嗔道,“什么好吃的还要我儿子专门送回来。”

    “菜粑粑。”秦昊把盘子拿出来,热气腾腾地直冒着香味,他忍不住直接用手先拿了一个丢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个递给他妈。

    “我刷过牙了。”石香兰往后躲,“我还说什么好东西,就这个。”

    “你试试再说。”秦昊含含糊糊地道,不由分说塞到他妈嘴里。菜粑粑是济城的小吃,用豆面与玉米面和的皮包着菜馅,以前是劳苦大众的吃食。但是今天在巩家吃到的不一样,马齿苋的馅,中间包了一小块五花肉,最妙的是还有一个蛤蜊。蛤蜊的汤汁溢在菜馅里,浸入脆甜的面坯中,鲜美得能把舌头都咬下来。

    “是不错。”石香兰频频点头,“哪家的过些天你爸生日,我还说济城没什么好食肆呢。”

    “旮旯小店。”

    “苗苗,不是我说你,别见天到处胡混,有空多回来陪陪你爸。他是嘴硬心软的人,也是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斗倔,斗到什么时候去”

    “妈,拜托,我也一把年纪了,别老是苗苗、苗苗的叫。听了肉麻。”秦昊倒杯水递给他妈,“我是想回家啊,我爸一见我就没好脸色,我还敢回来吗热脸贴个冷屁股”

    “说的什么话你就不能消停点,安份找个正经事做”

    “我做的不叫正经事”

    “直系亲属不能开公司做生意,你要为你爸爸着想。”

    “公司又不是我的名头。妈。我读法律的,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吗爸不相信我就算了,你也不信我分寸我会掌握,不会做框外的事儿给爸添乱的。”

    他妈叹气。“知道分寸就行。早点睡,明天起来陪你爸吃早餐。”

    秦昊回了自己房间平躺在床上,掏出裤袋里的手机,8个未接电话。查看一下,都是蒋小薇。蒋小薇是他半年来的玩伴,模样漂亮,身材养眼,无可挑剔的是知情识趣。出来玩就是要懂得分寸,他可没兴趣给自己找个粘人的麻烦回来。不过蒋小薇正常的时候这点做的不错,喝高了就会偶尔发疯,今天连续八个电话过来估计是没少喝。

    他厌烦的把手机扔到一边的皮椅里。眼前浮现那破落景象里的一张艳极冷极的面孔,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死丫头片子,别的女人都是巴巴的上赶着,就她人五人六的。不过是长得好看而已,也敢登眉上眼的给他摔咧子。

    他习惯了晚睡,在房里兜了几个圈坐下来开了电视,看了几分钟又烦躁的关上。算算东部的时间估摸着秦瑶已经起来了,于是拨了那边的电话。

    秦瑶是他大伯的女儿,大他半岁。他和秦瑶可以算是老秦家的基因变异分子,从小到大没少给老秦家鼓捣点儿乱子出来,秦家这一代五个,除了大伯家文革害病夭折了的大儿子,其他的三个他也就和秦瑶走得近点。

    “咦,邪乎了。这时候给我电话。”秦瑶婚后跟老公住美国长岛,鲜少回来。她和秦昊一样,都是晚睡晚起的人,平常秦昊与她联系都是折腾到凌晨两三点后,这个钟数甚少有接过他电话,不道她奇怪。

    “我已经拖了半个小时了,也要留点时间给你们做晨间运动,按姐夫的体力估摸着半个小时足够了。”他咧着嘴笑。

    秦瑶啐他一口,“你姐夫出公差,后天才回来。家里就我一个。”

    “我怎么听着有闺怨的味道这唱的哪一出琵琶行商娥怨”

    秦瑶半晌没说话。

    “唉,怎么了言语一声啊。真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你姐夫是我手里的风筝,线在我手上攥着任他飞能飞到哪去”秦瑶顿了顿又说:“不过,就算是be1ieve,中间也藏了个1ie。”

    “行了,别和我玩深奥。有委屈就说。”

    “我能受什么委屈谁敢给我委屈”秦瑶恢复了大嗓门,又是一贯的自信。想起正经事,问道:“晨早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

    “要问你借钱。”

    “多少”

    “一两千个。”

    秦瑶炸将起来,“你不是搞了几年外贸,钱哪去了吃喝piao赌都花完了要那么多做什么犯了什么事”

    秦昊预期她会跳脚,揉了揉眉头等她发泄完。“做外贸是赚钱,可你也知道赚的钱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前段日子宋书愚和叶慎晖他们搞股票基金,我也参了一脚玩。现在赶着用钱,不够周转的。不是想着你是我老姐,我会丢这个人”

    秦瑶沉吟片刻,“做什么生意别忽悠我啊,我可知道你老底的,再折腾你也不至于叫穷叫得这么响亮。”

    “我要买半条街。”秦昊思索一会还是说了实话。

    “房地产小五,那个不能沾,二叔现在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在。房地产是敏感环节,你别把家里人都陷进去了。”

    “先别急,听我说。”秦昊走去小客厅倒了杯黑牌,回来重新拿起电话,“记得小时候奶奶经常提的朱雀巷吗我说的就是那”

    秦昊来济城近一年时间,第一次去朱雀巷的时候就听闻了拆迁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没上心,真正起了念头是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他父亲秦仲怀来济东履任前就知道济东的水深,省长洪浩林是济东省人,拥护者众,下面的关系盘亘错杂。省一把手林书记还有两年就要退休,继任的人选不外乎两三个,其中最有胜算的就是省长洪浩林和秦昊的父亲秦仲怀。

    自古以来官场升迁的规律,作得一方大员,任内有些政绩,任满后回朝就是部级领导。他父亲秦仲怀今年不过五十许,在副位坚持一两年升上一把手做满一届再回北京,年纪刚好。而因为秦家老爷子的关系,洪浩林对这个竞争对手更为忌惮。

    这些是父辈的事情,秦昊懒得理会。他上了心是因为洪浩林的儿子。

    他才来济城的时候听从老头子意思凡事低调,偏偏洪建学就是不长眼色,也不知是听说了里头内斗什么的,就是变着法子踩他给家里老头子出气,给自己长脸。秦昊打小在京里骄横惯了的,他是三兄弟里最不听话最不消停的一个,却又是秦家老太爷最喜欢最受宠的一个。几曾吃过暗亏,被人明里暗里挤兑过一来二去,把他真火给撩起来。

    半年多里,他探明了不少洪家内幕。洪建学的姐夫伍承刚发家始于三年前上海路改造重建,三年来公司规模发展不小,虽然不能跟叶老四的安诚相比,但也算济东地产界的一条大鳄。这一次朱雀巷也是伍承刚挑头,负责拆迁的公司和江磊有关,而江磊的父亲,江文涛,负责城建和国土工作的江副市长又是洪省长的知交兼忠诚战友。

    这下好玩的很。

    “你的意思,就是拿几千个出来出气找脸子玩儿”秦瑶听他一说完就咋呼起来。

    “那小子不开脸儿,没打听清楚就来我秦小五面前放份儿。我不使点大招玩玩儿,人还没回京,脸先丢出去了。”秦昊慢慢摇着水晶杯,看着最后一小块冰缓缓化掉,融入金色的酒液里。“这事儿有益无害,我就当囤地,叶老四不也在南昀湖囤了几百亩地吗现在的拆迁价是一千五一方,我出到两千,把临街面都给买下来,囤个两三年,还怕不涨到八千一万去”

    第 11 章

    秦昊是个商人。商人逐利而为,出于商业化的考量,他敏感的意识到现在的朱雀巷就是一个未曾被人发掘的聚宝盆。

    上海的衡山路是一个相当好的版本,朱雀巷拥有相似的背景和氛围,唯一缺少的是商业开发的基础本地经济能力的支撑。

    他一年的观察所得,济东的经济发展将会越来越迅猛,对两三年后济东gdp的增长相当乐观。如果那时候启动朱雀巷的开发,并且把上海衡山路的经济模式复制过来,将会是一个相当有投资潜力的充满前景的新商圈。

    秦昊是个做事只凭喜恶的人,在他眼里,人无贵贱,社会无阶层全他妈的扯淡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什么条件都要自己创造自己奋斗,穷其一生都未必能挺直腰板的;另一种是与生俱来就已经拥有前一种人耗尽一生才获得的资格的人。他,就是后者。

    洪建学,这个旁人眼中济东最大的太子爷对于秦昊而言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他一再容忍不是给他洪建学面子,也不是给他老子面子,他只是不想闹出什么事儿让自己家老头子心烦。可如今洪建学胆子生毛,妄想骑在他头上耀威作势,他再装孙子那就不叫秦小五了。他不仅要给他作筏子添堵,还要把洪建学从高处拉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那是他奶奶的祖居地,那里经过漫长岁月的浸淘,酸腐的发霉的空气里全部是历史的味道,如果因为毁灭性的拆迁将是令人扼腕的遗憾。想起夕阳里那个傍着吱吱嘎嘎作响的木门的一侧身影,怎么能把脖子仰得那么好看他纳闷。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出溜到老远。打住打住。秦小五,你又不是童蛋儿,怎么想个脖子也能想到起反应

    “可照你所说现在朱雀巷的拆迁已成定局了,光凭二叔的影响你就有把握将行政指令半途夭折停下来而且济城行政上属于副省级市,省里未必能干预到地方政策。”电话那头秦瑶慢慢的也起了兴趣,思考了半晌问道。

    秦昊换了个坐姿,“事在人为。”话说出来感觉声音有点不对,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这两年越来越多人注意环境保护和历史文物的保留修缮,我找人写几篇关于朱雀巷历史印记的文章发到省报市报上,先把舆论造起来。还有叶老四,你也认识的,他在房地产这一块相当有影响力,让他去找人吹吹风,敲下边鼓,这拆迁不停下来也要有所顾忌。”

    “可也不能太明显。政治上的事总不能太白热化,那层纸捅破了的话难做的是二叔。”

    “这点我明白。我不出面,慢慢收,把朱雀巷都收完了还要叫洪建学那小子搞不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现在拆的西大街那一头算是棚户区,好房子都在前街后面,等他建他的高楼大厦去,将来他把西大街那边都建起来了,我这边按兵不动,让他站在新楼上俯视一片残桓败瓦,卖也卖不出个好价位。”他想象洪建学的表情,不由嘿嘿直乐。

    秦瑶在电话那头吃吃笑个不停,“你这小子就会裹乱。”笑完又问:“那照你说的样子,几千个要白放那里好几年,加上将来的修缮费用,老房子要修旧如旧的话比建新房子的成本还高,这块钱从哪里来”

    “那时我的钱不都从股市里转回来了吗再说了,实在不行就拉叶老四入伙。那家伙,整个一生钱机器,还怕没资金”

    “他那么能,他怎么不动手”

    “叶老四和我们不一样,他爸那事你大概也听说过,做事比我们小心稳健的多。赚钱的路子多的是,他也讲过朱雀巷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复杂,懒得趟这浑水。”

    “那好,这事就定下来。我拿私己给你,不算借,算投资。你要给我一半。”

    秦昊砸砸嘴,“你也太黑了吧牙缝里漏点出来就吞我一半去”

    “嘿嘿,不坑你坑谁”秦瑶笑道,“还有,乐雅下个月就回去了,你要风流就赶紧了。再过一个月紧箍咒套得实实的,想玩都没机会。”

    “她会念经,我不会跑我躲到济城来她鞭长莫及,奈何得了我”话虽如此,秦昊还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秦昊关于朱雀巷的投资就这样敲定下来,只是有所顾忌,不能太张扬不能打草惊蛇,只能一步一步徐徐图之。

    因为西大街的火灾,民怨颇高。虽然定性为意外但拆迁暂时停了下来,只是街头挂了个高音大喇叭,天天日里夜里宣传着朱雀巷的规划前景,四周围的居民不胜其烦。

    陈婉拿到入学通知书那一天,舅舅摆了近十围酒,街坊、老师请了个齐。周老师对她没选择最拔尖的高校很是遗憾,她却无所谓,照样团着脸,笑意盎然。

    东大位于城东,每日往返不便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住校。新生报道的时候在宿舍里见到久违的蔡蕴洁,她们两人俱是一楞神。也就只是对视了一秒,蔡蕴洁急忙别开脸。陈婉有些黯然,小学初中的同学,当初的玩伴和好姐妹,在对方家里住过穿过对方的睡衣,交换过各自藏得最深的秘密,包括情愫初萌时倾慕的男生一夕间,便成了陌路。

    即使所有人都判定她父亲有罪,罪不延子,她做过什么让其他人这样避之如蛇蝎世情冷如水,人情薄似纸。她以为她早已经麻木了,可旧时好友的那一转头,她还是感觉被轻视被唾弃。陈婉悠悠一笑,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悲怀。

    原来蔡蕴洁也报的金融,陈婉记得她以前总是说想做老师的。这几年师范生也很吃香,但还是比不上商科出来的发展性强,蔡蕴洁自小就是有名的乖乖女、模范生,想来是敌不过父母的意志作的选择。

    东大这两年随着社会发展颇为重视商学院的建设,博导和其他任教的老师都是学术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连教学大楼和图书馆都是才落成不久的,所以东大在附近几个省的高校中居为翘楚,学生的整体素质相当不错。同宿舍的几个女孩看衣着打扮都有比较好的家境,陈婉一年到头就是三条牛仔裤和两条裙子轮换着,她倒不为此自卑与尴尬。甫入校园伊始,她就告戒自己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们可以迟到旷课、玩游戏谈恋爱,尽情享受轻松的大学生活。她不可以,她没有资格。她的未来掌握在这几年间,将来是否能有好的工作好的人生,能否回报舅舅舅妈一个安详的晚年,要看她努力到什么程度。不仅如此,她也不愿意把生活费用的压力转嫁到舅舅身上,毕竟明年小宇也要上大学了。

    所以陈婉适应了新的学业后就开始寻找打工的机会。

    然后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恼恨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

    她在学校公告栏上看到几份家教的工作机会都被这张脸破坏了,女主人一看见她不是担心请了个妖精回来就是对长相艳丽妩媚的她学习成绩有所怀疑,张口便是拒绝。三个月之后她才终于在肯德基找到兼职的工作。

    方存正问她多少钱一个月,她没好气,想到这几个月碰壁的经历她就委屈不忿,“时薪,一小时四块。”

    方存正抱着拳击沙袋哈哈大笑,“那我以后可不敢去了,想到我吃一个套餐你要卖命干五个小时怎么吃得下”

    陈婉白他一眼,蜷缩在破旧的沙发里算着帐,神情郁郁,“一个晚上三个小时,算上周六日,一个月也有四百多,除去生活费和日用品,看能不能存一百。”想想又说,“不行,还要找多一份。”她手撑着脑袋继续挖空心思地琢磨。

    方存正边抹着汗边在她旁边坐下,“和你说了去我唐会做,算算帐什么的,你嫌我的钱烫手还是怎么”

    陈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钱债好还,人情还不了。方存正的人情更不好还。

    “你那太远了,回学校不方便。”

    “我管接送不就行了。”方存正毫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你逻辑有问题,请个账房管接送管三餐,还管什么”

    “只要你肯,我什么都想管。”他突然正色,“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

    陈婉咬着下唇,头扭开一边,不愿意面对他的问题也无法直视他甚少如此严肃正经的眼睛。

    “老实说,我一直在等着你长大,好不容易等到你终于读了大学了却又慌得不行。”方存正见她躲闪,方才轻快的心郁结起来,后悔自己开了头却又忍不住继续说下去,“好象和你越来越远了。这些天老是想去找你,又不敢。心里嘀咕着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是不是很多人追。”

    “没有。”陈婉回脸望向他,方存正平素朗然的眉宇微皱着,带着不多见的阴郁。他是好男人,他重承诺有义气,他是朱雀巷很多少女心目中的天神。如果可以她也想放任自己和他在一起算了,化个浓妆与他招摇过市,生了孩子打打闹闹一辈子。可是,那真的不是她想要的。她看他烦躁地抓着短短的头发,仿佛能体会到一种无力挣扎的痛苦,她遽然有些酸楚泛起来。她还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却已经模糊地感受到爱中求之而不得的焦灼,她觉得万分抱歉。

    “你的心思放弃了吧。”他怒瞪她,她安抚地对他笑笑继续说,“不是因为有人追或者别的,我没有想过那些。我有责任,将来要养家要照顾我舅舅舅妈,所以这几年都不想去考虑那个。”她看见他眼中恢复神采,感觉自己好残忍,就这样亲手摧毁一个人的希望。“我不是在和你作承诺,你的心思连我舅舅舅妈都明白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一直是把你当哥哥当异性的好朋友,其他,没可能的。”

    他紧盯着地面的一块方砖,手握成拳,一块块肌理分明的手臂肌肉隆起来,里面鼓涌着欲爆发的力量。

    对不起。陈婉怅然而念。“我该走了,坐了好一会,我舅舅该着急了。拿了自行车我就回去,下个星期不知道有没有空回来。”

    她合上门,方走出两步,身后传来玻璃爆裂的声音,空荡荡的纯阳观里轻微的声响都能传得很悠远,那一声轰然的巨响惊起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向苍茫的空际。

    第 12 章

    陈婉以为方存正会选择适当的疏远以捍卫他男人的尊严,毕竟对于在道上混的人而言,脸面甚至比性命都来得重要。不料没几日他就受舅妈所托来找她,接过他手上的大大的纸袋,两人都有少许尴尬,她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无法开口,只得沉默。

    他却笑起来,把她头上肯记的工作帽往下拉,说道:“好丑。”

    她把盖住眼睛的帽檐推回去,心中骤然如释重负,回视他并展开笑容。

    他们互有默契,不敢提起上次的不愉快,但又找不回过去的轻松,站在后门对望了半晌直到陈婉发现领班梭巡过来的目光。“我要进去了。”她为难。

    “我等你下班,你要请我吃饭啊,被你气得几天没好好吃一顿了。”方存正揉揉肚子。

    陈婉宛尔,这才是方老二。“你好意思打劫我”她故意凶巴巴的,话里带着埋怨,还是从裤兜里掏了张优惠票出来,“只有这个吃不一个月才一张。”

    “杀了。别说鸡我现在牛都能啃一头。”方存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把抓过来,走去前门。

    初冬了,他还只是穿了件黑色的厚绒衣,短短的板寸,露出粗壮的后颈,看起来益发挺拔。夹巷里的风很冷冽,他连缩下脖子都没有。

    诚然,有个人默默的喜欢自己,保持着似有似无的朋友与恋人之间的暧昧感觉,确实能满足不少女孩小小的虚荣。可这一刻,陈婉万分感激方存正上次的冲动,她虽然有小许被追求的快意,但相较而言更喜欢没有暧昧的爽利。她是理智的人,知道分寸尺度,既然对他不曾心起波澜,那何必误人好意。她也更感激他们能冲破藩篱,还有继续做朋友的机会。只希望他能真正放下才好。她看着他背影消失,笑容渐渐淡去,化入下一秒的恍惚里。

    他边吃套餐边傻笑着注视她穿着可笑的工作服和小朋友们低声细语,一杯可乐泡了一晚上,下了班方存正送她回东大,车在校门口停下时他嚷着说又饿了,指着校门口的羊肉汤馆说要进去。

    东大里几个学生食堂的出品都很差,反而带旺了门口一排的食店。陈婉这几个月在学校来去匆匆的,绝少和同学交际,所以掀开厚实的挡风帘子走进去不由一愕,里面满当当热闹闹的,人头簇簇几乎都是东大的学生。这几年济城的经济环境就好到大家都放弃了食堂改馆子的地步

    环顾四周,没有一张空桌子,她正想开口说换下一间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循声望过去看见同宿舍的何心眉,她掂起脚站着对她招手还一边扯着大嗓门不停喊着让她过去。

    她一叫,店里适才的暄噪顿时安静了不少。陈婉自觉自己在学校里四点一线,没有参与过集体活动,没有和谁交际往来,上课下课都是脚步匆促,殊不知她的大名早在入学头个月就传播开了。东大位处北地,佳丽几乎都是线条突出白皙丰腴的类型。陈婉祖上是南方人,几代血统南北混杂,两地优点兼容并蓄。此时此地很多人即使是没见过她本人也听闻过东大校花的大名,好奇者有之惊艳者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众目睽睽下,陈婉拖着方存正的手“跋涉”到何心眉那一桌,心里后悔带了方存正进来,转念又觉得也好,不出意外明天估计就再没人给她递纸条或是在饭堂坐她旁边没话找话了吧。

    方存正触到她微凉的指尖有些受宠若惊,犹豫了一下还是紧紧的握住。

    在座的有何心眉,宁小雅,还有蔡蕴洁。另外两个男生一个是信息科学技术院的学长,叫陈剑,一个是本院经管系的师兄刘邵和。他们两个是学生会的,陈婉对刘邵和依稀有些印象,记得新生入学典礼上见过他在主席台发言。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学会副主席兼党支部书记。

    方存正人长相粗豪,举止也带些江湖气,对于众人毫不掩饰的好</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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